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那早在秋九月十日左右,單於庭主力就應該抵達高闕。
至於九月十五的推斷日期,則是漢軍以最樂觀的狀態,以匈奴單於庭主力白晝趕路、黑夜休息作為條件推斷的。
這,已經是漢軍最樂觀、匈奴人速度最慢的回援速度了。
隻要還騎著馬,而非腿兒著來,匈奴人再怎麼慢,也不該在九月十六日清晨,都未能抵達高闕。
所以,漢軍自欒布以下,皆一致認為:最晚在九月十五日晚間,軍臣率領的單於庭主力,就已經回援抵達高闕。
然後,就是過去這十幾日的詭異沉寂。
——沒動作啊!
高闕一如往常,之前該怎麼樣就還怎麼樣,城樓上的匈奴兵卒,該是哪些人就還是哪些人;
‘必然抵達’的單於庭主力,非但沒有讓高闕表露出戰略姿態的轉變,甚至都沒有表露出自己的存在!
就好像單於庭主力,壓根兒就不曾抵達高闕——至少是沒有萬人以上的大隊人馬抵達。
這就急壞了欒布在內的一眾老將,老想做點什麼,卻又偏偏什麼都做不得。
提問:什麼樣的劊子手,最令死刑犯感到恐懼?
答:並非那些乾脆利落,手起刀落的痛快人;
而是那些隻高舉著刀,讓犯人一直惹受精神折磨,卻遲遲不願落下砍刀的老陰掰。
人類從來都不恐懼已經到來的危險,而是會更恐懼必定會到來,卻始終未到來的危險。
——刀子,永遠是懸在頭頂上的最嚇人,而非砍在脖子上的。
現在的漢軍眾將,便是類似的狀態……
“實在不行,就讓遂營再架幾座橋,直接打上高闕!”
“打不打得下來且不說,起碼能知道高闕內,究竟是個什麼光景。”
“——若那軍臣老賊在高闕,我大軍傾巢而出,強攻高闕,軍臣老兒必定會驚懼交加,加兵駐守高闕。”
“若不在,那我等即便攻不下高闕,也總是能抓幾條舌頭,好生盤問一番?”
漫長的沉默之後,終還是江都王劉非,年輕氣盛沉不住氣,滿是煩躁的發起了牢騷。
見眾人齊齊望向自己,劉非卻也並未表露出絲毫尷尬之色,隻憤憤不平的繼續說道:“難不成,還真要這麼等下去?”
“——明知他軍臣不懷好意,且手握重兵環伺在外,卻根本不知道他想乾什麼。”
“甚至有可能,我們連他在哪兒、從何處發難都不知曉。”
“與其這般熬著,還不如主動出擊……”
聽到這裡,大家夥心中自也是了然。
——江都王殿下,這是忍受不了這種暗刃懸於頭頂的精神折磨,這才發起了牢騷。
至於劉非所提議的‘強攻高闕’,在眾人——尤其是欒布看來,基本上是完全沒有可行性的。
秦關高闕原本的意義,就是在河套外、在大河對岸,為秦軍留下一處牆頭堡,以免大河對岸完全脫離秦軍控製,導致秦軍無法輕易渡河背上,踏足幕南。
也就是說高闕,其實防的並不是隔大河相望的河南地,而是防北麵的草原幕南地區。
可如今的高闕,卻成了匈奴人在河套北側,阻隔漢軍北出河套,渡過大河、踏足幕南的屏障。
尤其再加上以大河作為護城河,更是將高闕的戰略意義,提高到了函穀關那樣的要塞、雄關的程度。
——函穀關,肩負漢家的基本盤:關中的安穩;
而高闕,則肩負著匈奴人的大本營:幕南的安全。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攻奪高闕,對於漢家上下君臣、將帥的誘惑力,其實並不亞於奪取河南地。
但某個東西的誘惑力足夠大,往往恰恰是因為得到他的難度,與其本身具備的誘惑力,呈幾何式上升的正相關聯。
打下高闕,好不好?
當然好了!
隻要掌握高闕,那漢家就算是在幕南地區,有了一處比雲中都還堅固的橋頭堡!
是戰是和,是進是退,全然由漢家說了算!
若想打,漢軍可以北渡大河而出朔方,以高闕為支點,向遼闊的幕南地區分散展開攻勢;
又或是對朝幕南地區的腹地:龍城方向進發,直接威脅匈奴的政治權利中心,撼動匈奴人在草原的統治根基!
若想歇一歇,又或直接就是不打,有高闕在河對岸‘放哨’,朔方郡也就不必再擔心北方方向的安全問題,可以安心種幾年田,更或是專心處理一下西方的河西走廊。
可高闕,好不好打呢?
便從此刻,欒布一副看白癡般看向劉非的眼神,就不難得知:不好打。
很特麼不好打。
以至於‘打高闕’這個提議,在欒布看來都顯得有些可笑、哪怕這話是出自江都王劉非之口,欒布都忍不住麵露鄙夷之色的程度。
感受到欒布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前所未有,且絲毫不加以掩飾的鄙夷,劉非尷尬之餘,暗下也反應過來;
——過去這段時間,自己在將軍們麵前立下的‘知兵’人設,可以說是塌了個稀碎。
卻不料也正是在這時,弓高侯韓頹當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劉非,而後,又耐人尋味的看向老夥計:榆侯欒布。
“我,倒是有些讚成江都王的提議……”
嗯?
什麼情況?
咋,弓高侯你也不知兵了?
那可是高闕!
以大河為護城河,秦關秦牆為工事主體的高闕!
上下嘴皮子一碰,說的倒是輕鬆;
真要動了兵,幾萬人的傷亡砸下去,怕是連高闕頂部的牆垛都摸不到!
如是想著,眾人不由自主的看向欒布,等著欒布對這個一眼弱智的方案,發表大家意料之中的評價。
但在欒布的麵色,也從最開始的愕然、不解,逐漸轉變為若有所思,再到隱隱有所明悟、認可之時,大家夥直接亞麻呆住。
完了……
主將欒布,也傻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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