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冒頓單於期間,才剛強大起來不久,還不具備草原霸主氣質的匈奴部,更是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冒頓單於而代之。
而在這樣高頻率、高強度的刺殺下,類似貫高案那樣的刺殺未遂,在匈奴單於庭,那真真是連一點水花都濺不起來。
假設貫高是匈奴人,當年是行刺冒頓單於失敗,並被仇家告發到了單於庭;
那冒頓單於大概率會一笑而過,並對那個告發者說:拿著沒有證據的事來攻訐仇家,你是覺得我大匈奴的單於,是一個是非不分的蠢貨嗎?
不是因為冒頓真的很蠢,又或分不清是非對錯;
而是在草原,壓根兒就沒有什麼什麼‘未遂’這一項罪名。
謀反?
起了兵才叫謀反!
政變?
動了手才叫政變!
至於什麼密謀啊、暗中勾結啊之類——除非有過分完整的人證、物證組成證據鏈,否則,統一歸為誣陷!
在過去,草原遊牧之民,一向為此而感到自豪。
因為在草原人看來,這意味著相較於漢人的敏感、膽小、謹小慎微,遊牧之民處理類似事件的方式,才更像是一個強者。
——要刺殺我,那你放馬過來!
——若是真被你殺了,那就合該你來做這單於!
——連你這麼個扒菜都收拾不了,我也就沒臉做這匈奴大單於了!
但經過這場戰役——尤其是馬邑戰場,由右賢王伊稚斜接手之後的進展,草原遊牧之民才終於發現:這一切,並非是因為漢人更加怯懦、敏感,遊牧之民更加勇敢、強大;
而是因為漢人,極其重視中央權威、帝王威儀,對於任何可能威脅統治基礎的不穩定因素,都秉承寧錯殺、不放過的原則,堅決要把隱患扼殺在搖籃之中!
所以,漢人不是沒有挑戰帝王權威的‘勇敢者’;
而是這些勇敢者,早在隱約表露出野心的時候,就已經被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具體到貫高案,也絕非漢人不是小題大做,區區一個行刺未遂的貫高案,就達到了需要記載於史冊之上的程度;
而是在漢人眼中,那般嚴防死守之下,居然還能出一個貫高這樣的逆賊,是一件令人非常震驚的事!
反觀匈奴,情況卻是截然相反。
毫不誇張的說:就伊稚斜這麼個人,若是放在中原任何一個華夏王朝,彆說是繼續保留貴族身份,乃至於政治影響力及兵權了。
便是裝瘋賣傻,也大概率騙不過‘陰險狡詐’的漢人帝王!
但在匈奴,伊稚斜卻是右賢王。
是默認掌握幕南地區,地位僅次於單於軍臣、左賢王於單,且手握實權,就連軍臣也要忌憚三分的單於大位第二順位繼承人。
——伊稚斜都還算好的!
至少伊稚斜,和‘兄長’軍臣,以及侄子於單一樣,同出於匈奴王族:攣鞮氏;
打來打去,爭來爭去,也不過是攣鞮氏內部的爭權奪利;
但在如今的草原上,還有許多和伊稚斜一樣,對單於庭離心離德、暗懷鬼胎,隨時準備暴起發難的‘外人’。
或許是羌人;
或許是月氏人。
可能是且林部;
可能是金山部。
可能是四大氏族:呼延氏、蘭氏等;
甚至可能是單於庭仰賴的三駕馬車:折蘭、白羊、樓煩三部。
——草原上的主旋律,從來都不是安寧,而是亙古不變的動蕩!
一個又一個霸主,如春雨後的水草般,長出一茬又一茬,也被牛羊吃掉一茬又一茬。
沒人知道明天的草原,究竟是烏孫人稱霸,還是月氏人稱王。
便是被流放遠東的東胡餘孽:烏恒、鮮卑,也同樣可能是未來,草原尚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勢力!
而現在,這些隨時可能取代匈奴,成為草原新霸主的野心家,卻恰恰藏在這個名為‘匈奴’的遊牧文明鬆散部落聯盟內部。
他們依附於匈奴單於庭;
他們臣服於匈奴單於庭;
他們向單於庭效忠;
他們為單於庭戰鬥。
但與此同時,他們,也時刻在等待著那一天。
等待單於庭虛弱、老邁,並無力鎮壓草原的那一天。
一如百十年前,他們歸附於東胡王廷的先祖;
亦或是數十年前,他們歸附於月氏王帳的父兄……
總體而言:此戰,將匈奴這個名為‘帝國’,實為部落聯盟體的遊牧政權,其內部結構最大的隱患顯露無疑。
無論是馬邑戰場,右賢王伊稚斜出工不出力;
還是河套戰場,各部族爭相投誠於漢軍北地方麵軍,都將這一個血淋淋的事實,擺在了匈奴單於庭麵前。
——在漢人的健全製度下,匈奴無論是政權核心:單於庭,還是賴以鎮壓草原的雙頭鷹政策、四儲八柱,都稚嫩青澀的好似幼兒的玩具。
這一次,還隻是一個陽奉陰違的右賢王,以及幾個臨陣倒戈的河套部族;
若是這個問題不解決,那以後,恐怕就會是樓煩、白羊等三駕馬車,乃至於單於庭本部了……
當然,這都是匈奴人需要頭疼的問題。
對於漢家而言,馬邑河套戰役,基本已經宣告結束。
——馬邑戰場,匈奴人雖然暫時占據了馬邑,但至多冬十一月前,占據馬邑的匈奴人,就必定會退回草原。
而在河套戰場,漢家已經正式頒下政令:設立朔方郡。
對此,回援河套的單於庭主力,隻能在和河套隔大河相望的高闕無能狂怒,卻又無可奈何。
戰爭還沒有正式結束,但後續,也絕不可能再有變數!
如此一來,擺在長安朝堂麵前的,便是戰後事宜的準備工作了。
什麼,傷殘、陣亡將士的撫恤啦~
有功將士的封賞啦之類。
尤其是河套戰場——一個開疆拓土之功,可謂是讓整個長安朝堂,都從上到下的感到血脈噴張!
隻可惜,真正能吃到這口肉的人,此刻絕不可能在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