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草原上出現的思想混亂狂潮,劉榮隻有些許耳聞。
卻根本沒往深處想;
在劉榮看來,無論是如今的匈奴,還是後世的大美麗國,其傲然於世的霸權,都是建立在絕對的軍事實力之上的。
——兩千多年後,大美麗憑借人類史上最為強大,且最令人絕望的強大軍事實力,於整個藍星之上暢行無阻,肆無忌憚;
凡是他們想要的東西,無他:唯‘搶’而已。
當然了,也不全是硬搶。
某些時候,大美麗的老爺們覺得動武太費事兒,也太費錢了,就會製定出一個為掠奪量身定做的‘規則’,來供自己搜刮整個藍星。
但剝絲抽繭下來,歸根結底,大美麗玩兒出來的所有花樣,都是以軍事霸權為基礎的。
當整個藍星上所有的國家聯合起來,都百分百打不過大美麗的時候,大美麗是自由燈塔;
但當某東方神秘大國僅憑一己之力,就能和大美麗打的有來有回時,軍事霸權崩塌的大美麗,就隻能走上崩潰的絕路。
沒辦法;
人家的所有手段,或者說是優勢,都是建立在拳頭夠硬的基礎上。
拳頭不夠硬了,什麼金融、科技等手段,都不過是皇帝的新衣,整個藍星都為之不齒的遮羞布而已。
這個時代的匈奴,也是一樣的道理。
——在過去,匈奴帝國的強大,讓整個已知世界,都不得不屈服在遊牧之民的馬鞭之下。
中亞各國,如大宛、大夏之類,被匈奴騎兵一戰而亡,幾乎是口號都還沒來得及喊完,就趕忙跪地臣服;
西域各國更是連反抗都不敢,默認對匈奴帝國予取予求。
哪怕是整個已知世界,除匈奴外唯一的大塊頭:漢室,也不得不委曲求全,嫁女和親,以換取匈奴人短暫的安分。
和後世鼎盛時期的大美麗一樣:匈奴帝國的強盛期,依舊是軍事霸權,支撐著這個沒有絲毫文明底蘊——甚至壓根兒就和文明不沾邊的政權。
但和後世,軍事霸權瓦解之後,逐漸走向衰亡的大美麗一樣:匈奴帝國的根基,也同樣是軍事霸權。
軍事霸權尚在,那無論匈奴人是搞奴隸製,還是後世的民煮製——無論匈奴人覺得人獸合法,還是同性合理,都沒人敢說他們是錯的;
但當軍事霸權瓦解之後,匈奴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會讓人們想起他們在鼎盛時期,對整個世界所犯下的種種暴行。
具體到眼下,一場河套戰役,讓匈奴帝國的軍事霸權岌岌可危,堪堪欲墜,劉榮是早有心理準備的。
隻是無論是在後世,還是在這個時代,劉榮都沒有親眼見證過霸權的崩塌;
對於霸權崩塌的進程,劉榮並沒有太過清晰的預料。
就好比匈奴;
河套戰役結束,固然是讓長城內外的天下人都看清:匈奴人,並非不可戰勝的;
至少在漢人麵前,匈奴人,並非無法戰勝的神話。
但之後呢?
河套戰役之後,匈奴人的軍事霸權,究竟會以怎樣的方式崩塌?
是一夜之間土崩瓦解,百蠻大國分裂為草原百國?
還是會通過堅韌不拔的掙紮,在漢家一場接著一場、一年接著一年的連續勝利,才艱難倒下?
劉榮不知道。
劉榮唯一能確定的是:河套戰役,僅僅隻是個開始;
一場河套戰役,也絕不可能讓匈奴人長達數十年的軍事霸權,如此輕而易舉的摧毀。
河套之後,還有河西;
河西之後,還有幕南。
隻有一場接著一場、一年接著一年的連續戰勝,漢家才有可能最終取代匈奴,再度成為人類文明唯一的引領者。
——漢家奪得河套,匈奴人或許會震驚;
但最終,大概率會用‘漢人奸詐’‘僥幸的手’之類的話來安慰自己。
待來日河西易主,匈奴人也不會覺得自己不行了;
而是會相對現實的說:嗯,漢人也和我們一樣強大了,我們要打起精神了。
直到幕南也不再為遊牧之民所有——以至於‘幕南無王廷’,撐犁天神的子民都隻能在幕北苦寒之地苟且偷生,匈奴人才會艱難承認:匈奴人的霸權,已經崩塌了;
整個人類文明,迎來了新的王者。
準確的說,是那個舊王,再度奪回了屬於自己的王冠……
“先前,朝堂內外一致認為:開春之後,軍臣必定會不甘心,從而對河南地發起反撲。”
“為此,我漢軍將士在過去整個冬天,都在河南地北部——即五原郡北境鞏固防線。”
“初聞榆侯於此奏疏中,說‘軍臣有意使單於庭依例北巡’時,朕的第一反應,也是軍臣想要讓我漢家放鬆警惕,再出其不備的發兵河南地。”
“隻是據榆侯所言,軍臣之所請,其言辭之懇切、姿態之謙遜,實乃匈奴單於前所未有。”
“依諸公之見,此間事,實情如何?”
“我漢家,又當何以對之?”
對於軍臣低聲下氣表示:求求彆打了,河套給你俺認了,俺還要北巡呢,求你彆打我的高闕——這等前所未有的卑微懇求,劉榮大致心裡有數。
隻是畢竟還年輕,皇帝生涯才剛開始,劉榮也不急著提出自己的看法;
說來,這還是先帝老爺子在時,手把手教劉榮的。
——當某件事,讓朝堂內外都有些摸不準、看不清的時候,作為皇帝,不要自作聰明的急著開口。
先讓臣子們說;
彆管說的對或不對——先從這些漢室全天下最傑出、最聰明的人口中,聽聽所有存在的可能性。
再和自己的猜測對比一番,並最終確定:哪種可能性最大、最合理。
若是有可能,最好從頭到尾都不開口,就讓臣子們自己商議,並最終得出結果,便大抵是最合理的推斷了。
若不然,堂堂皇帝之身,一有事就跳出來急不可耐的‘朕覺得如何如何’,萬一猜錯了,丟人事小,為臣下所輕事大……
對於老爺子的教誨,劉榮雖然向來都頗有微詞,卻很少能拿出什麼像樣的反駁依據。
——作為封建帝王,先孝景皇帝劉啟,無疑是冷血無情到了極致。
作為一個肉體凡胎、有血有肉的人,劉榮本能的排斥這種冰冷無情的行事準則。
但作為帝王,尤其是一個合格,且有誌做得更好的‘明君’,劉榮不得不承認:先孝景皇帝,是封建帝王最標準,同時也是最完美的模板。
很多事,或許都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或者解決方法。
但你必須承認:如果你采取漢景帝劉啟的處理方式,那就肯定不會出問題——至少不會出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