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對比之下,民間也就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但新幣推行之後,舊幣怎麼辦?
尤其是那些通體發白,看不出半點銅色的太祖‘漢半兩’,收回熔煉的價值都沒有!
無奈之下,呂太後補上了第三步——《漢律·金布律》製:凡是外圓內方,且不曾完全斷裂的錢幣,即便稍有缺損,也不得拒收!
說直白點就是:但凡有個錢樣,哪怕他是純鉛,哪怕他隻有三銖乃至一、二銖重,也不能拒收。
違者,罰金四兩。
經過這一係列的舉措,外加民間市場自主調整,被太祖劉邦搞得稀巴爛的漢室經濟、貨幣體係,才總算是逐漸恢複了過來。
至於你說,民間市場如何自主調整?
很簡單:根據錢幣成色,來製定對應的價格。
好比糧食,如果你能拿秦半兩付款,那我賣你八十錢一石;
若是呂後八銖——隻要成色正常,有個四五成的銅含量,我也勉強能接受一百五十錢一石的價格。
至於太祖三銖~
這個就有點複雜了。
——呂太後有令:不得拒收任何製式的錢幣,這我當然不敢反抗;
但你若是拿一堆三銖鉛錢來結賬,那我也隻能來一手‘待價而沽’了。
我就拿著個步袋站在那兒,等你一枚錢一枚錢往布袋裡扔!
你一邊扔,我一邊目側你這一堆三銖錢,能有多少銅含量。
估摸著差不多了,我把布袋口子一紮,錢歸我,糧食給你。
至於這種計價方式,一石糧食的價格會有多高~
有時候是三千,有時候是五千——主要看你的三銖錢成色。
成色好一些,千八百錢也不是不可能;
若成色實在太差,尤其是有大量純鉛錢夾雜其中,我也隻能讓你一直扔。
說不定到最後,你買走的糧食,還沒你買糧食時付的錢重……
也就是說,漢室的經濟,經過太祖劉邦的一毀、呂太後的一救,算是重新回到了開國之初,那國庫能窮的跑耗子的狀態。
然後便是太宗皇帝登基,偏偏在那之前,呂太後還把少府內帑最後一點家底,都賞賜出去邀買人心了。
於是,太宗皇帝隻能下定決心: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為後世之君積攢府庫,以用作決戰匈奴的軍費用度。
到了太宗皇帝十四年,大概十來年的休養生息,少府內帑也算是攢下來了一點錢。
但這些錢,大部分都被太宗皇帝十四年那一戰之後,痛定思痛的太宗皇帝,用於開啟漢家的馬征建設——即邊牆馬苑計劃了。
同一時間,細柳、霸上、棘門三營設立,太宗皇帝思慮再三之下,終還是不得不將這三支部隊的所有經費,都甩給相府國庫。
可相府國庫,從開國之初的蕭相國,一直到劉榮如今的丞相:桃侯劉舍掌權,都從來不曾有過餘錢!
就算能擠牙膏似的擠出來一些,也絕不可能供養的起三支常備野戰軍!
怎麼辦?
於是,太宗皇帝將原定的‘改變為常備野戰軍’,改為了‘無限期擱置遣散’;
少府內帑兩手一攤:沒錢;
相府國庫練練哭窮:有錢,但不多。
無奈之下,這三支軍隊的主將:條侯周亞夫、祝茲侯徐厲、平陸侯劉禮三人,隻能用各自的侯國產出,來勉勉強強肩負起這三支軍隊的開支用度。
出於愧疚,太宗皇帝也專門行令少府:細柳、霸上、棘門三軍來買糧食或武器,都要按成本價給。
——周亞夫還好些,好歹有八千一百戶的食邑;
再加上少府提供的廉價輜重,勉強還能養活細柳六校,共計一萬兩千人馬。
但徐厲、劉禮二人,加起來不到五千戶食邑,自然是無法完全供養各自的軍隊。
養又養不起,甩又甩不掉,二人隻能用折中的辦法:為漢家的地方郡縣‘輸送軍事人才’。
說白了,就是裁減編製數量。
這也是為何周亞夫的細柳營,能始終保持過硬的戰鬥力,而徐厲、劉禮二人的霸上軍、棘門軍,卻連軍隊都算不上的主要原因。
——沒錢呀!
彆說甲胄齊備了,連一日兩餐都吃不飽;
彆說是操演了,能餓不死都已然是洪福滔天!
而在這個過程中,相府國庫憑借‘承擔細柳、霸上、棘門三營部分軍費用度’的話語權,將這三支軍隊納入了外朝,即漢家公有的範疇之中。
當有戰事時,這三營出動與否、出動多少,都不再是天子一言而決,而是需要百官公卿共議,再由天子拍板。
雖然天子依舊保留了一票否決權,卻也同時失去了‘一票通過權’。
何謂一票通過權?
——曆史上,漢武大帝提議組建常備野戰軍,以開啟和匈奴人的全麵決戰!
不料提議被外朝否決,漢武大帝一氣之下自掏腰包,將父祖用整個文景之治積攢下來的豐厚家底拿出來,分彆組建了羽林、虎賁二軍!
有了自掏腰包組建的軍隊,漢武大帝得以繞過整個外朝——一言而決,憑一己之念,輕易發動了對匈奴人的一係列戰役。
而在這個過程中,對羽林、虎賁二軍的建立‘寸功未立’,一分錢都沒出的外朝,便隻能是屁都不敢放一個,任由漢武大帝剛愎自用了……
這,也正是劉榮毫不遲疑,下令少府承擔起朔方、河西兩部都尉,以及羽林、虎賁二軍所有支出的原因。
——常備野戰軍這個東西,誰出錢,誰掌控!
少府內帑出錢,那就是劉榮私軍,打起仗來,劉榮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就能把這些軍隊派出去!
反之,若是相府國庫出錢——哪怕隻是象征性的出了一點點,也要被分走相應的部分話語權。
這就好比合夥做生意。
一家二十萬的店,你出十八萬,你朋友出兩萬;
哪怕他出的很少,遇到事兒你也還是得跟他商量:這事兒,你看這麼搞行不行?
想到這裡,劉榮也終於是下定決心:朔方、河西兩部都尉,羽林、虎賁二軍,從戰馬、軍械、糧草輜重,到後續供養的糧餉——包括戰馬飼料,都完完全全由少府內帑承擔!
就連每年收上來的芻槁稅,也絕不讓相府國庫白出,而是少府出錢從國庫買,然後再派發給各路兵馬!
如此舉動,自然是讓朝堂內外當即明白:劉榮,是要做一個獨斷專權的‘武皇帝’了。
不出意外的,劉榮再次被東宮召喚。
隻是這一回,劉榮在麵對祖母竇老太後時,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