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有價值的情報,也就是關於嶺南趙佗的幾則,類似於天下第二架黃屋左纛重見天日、南越武‘帝’重現人間之類。
這就導致原本為了打探關東諸侯,而專門設立的情報機構:繡衣衛,在吳楚之亂平定之後,雖然沒有被兔死狗烹、鳥儘弓藏,但也多少有了些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
繡衣衛上下都很急!
因為沒有活乾,就意味著這個部門沒有存在的必要!
若是彆的部門倒也罷了——頂多就是部門被裁撤,人員被分散安排到其他部門。
可繡衣衛,他是個特務情報機構啊!
隨便拎出來個小蝦米,把腦袋裡藏著的事兒抖楞抖楞,都能編出一本完整的野史!
這麼一個部門,一旦裁撤,怕是隻有指揮使周仁本人能全身而退;
剩下的人,死不死且不提——能死的好看一點、體麵一點,都很可能是奢望。
於是,繡衣衛開始到處找活乾。
一開始還謹慎些,說梁王疑心孝王之死,心懷鬼胎、淮南王圖謀不軌,意欲作亂之類。
雖然言辭誇張些,但也基本還算基於事實去誇大。
後來,見長安沒有反應,睢陽繡衣衛直接演都不演了——連臨江王劉淤意欲謀反這樣的事兒,都拿出來衝業績了!
這樣的假新聞,彆說是劉榮了——就連周仁這一關都過不了,根本不可能送得到劉榮麵前。
於是,實在閒的不信,又無比擔心‘失業’的繡衣衛,便開始無所不用其極的搜集大新聞。
這次的時間,無疑便是這種心態下,弄巧成拙、歪打正著下的產物。
——五個膽大包天的繡衣衛探子,出於好奇心,或者說是‘探究真相,搞個大新聞’的上進心,意外混入了一支前往草原的走私商隊。
明確商隊的來路後,這五個人一路上都在想:這麼好的機會,得搞點業績回去!
一開始,他們想的是脫離商隊,潛伏在草原上,打探到有價值的消息再回去領賞。
隻是這個做法周期太長,也太過凶險,他們始終在猶豫,卻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結果在告彆哲彆部後,商隊領頭的梁上出人意料的頓悟‘知足’二字,打算回去;
於是,這五人一咬牙一跺腳,決定自爆身份!
作為優秀的情報人員,自爆身份這種犯忌諱的事,他們顯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去做。
而他們之所以選擇這麼做,是為了一場豪賭。
——他們告訴那梁商:我們都是陛下派來,打探草原的密探!
他們還聲稱,他們此次出關的任務,是和河西地區的部族初步構建起聯絡,為日後,漢家謀奪河西做準備!
然後,他們就扯著劉榮的虎皮,臨時‘征用’了那支商隊,並用商隊剩下的貨物,作為了他們開拓河西‘市場’的資金。
至於那梁商,在得知自己身邊,居然混入皇帝老子的眼線之後,為什麼沒有殺人滅口?
因為那五個混賬,替劉榮向那梁商做出承諾:隻要事情辦成,當今天子,重重有賞……
這種事兒~
劉榮該怎麼說呢;
嘖。
這就好比某地發生天災,某位官員矯造詔諭,以劉榮的名義大開糧倉,以賑濟災民。
你說他矯詔吧?
他是好心的,而且事兒辦成了;
你說他忠心吧?
膽敢矯詔的‘亂臣賊子’,怎麼看都和‘忠心’二字不沾邊。
此時的劉榮,就大概是這樣的心理。
——從本心上來講,對於這五個敢混進走私商隊,涉嫌踏足草原,並最終搞出如此動靜的繡衣衛,劉榮相當佩服。
都不說彆的,區區五個人,敢混進一支上百人的走私商隊,甚至還敢在塞外草原自爆身份!
這份魄力,就不是尋常人所能比。
但要說純粹的欣賞,劉榮心裡,卻也多少有些彆扭。
畢竟任誰做了皇帝,被某個不起眼的手下代替做主給人承諾,都不會覺得心情愉悅。
至於這件事……
“河西~”
“河西……”
…
“且渠部~”
“日逐部……”
又是一陣喃喃自語,劉榮終是將手中竹簡丟回禦案,雙手撐在身後,稍仰起頭,悠然發出一聲長歎。
對於這五個混賬,劉榮大概也有了決斷。
——忍著惡心,認他們一功;
同時,對於繡衣衛眼下的尷尬境地,劉榮也暗暗記在了心裡,並將繡衣衛的未來規劃,也納入了即將完成的幾項九卿屬衙改製的範疇。
至於這件事,對劉榮未來針對河西地區的謀劃,能產生怎樣的積極作用,卻是需要劉榮好生思考一下的。
那五個人——準確地說是那支梁國商隊,分彆和河套河西之交,距離河套不過數百裡的且渠部,以及位於河西正中心,甚至更靠近西域一些的日逐部分彆達成了口頭協議。
當然,是以商人身份,而非‘漢使’身份。
他們與這兩支商隊約定:這一次,雙手奉上商隊一半的物資,全當和這兩個部族結個善緣。
往後,每次出關來到草原,也都會在經過這兩個部族領地時,無償送上商隊一半的貨物。
而且是往返都送!
從漢地帶來的十車貨物,先給且渠部五車,再給日逐部三車!
剩下兩車運去西域,換回來的所有貨物,也會再次分出一半給這兩個部族。
而作為回報,這兩個部族需要在商隊經過領地時,提供必要的保護。
說好聽點是保護,說白了,其實就是保護費——隻要他們不去攻擊商隊,那就沒誰能威脅到這支商隊的安全。
就這樣,商隊和且渠、日逐這兩個河西地區的重要部族,以及河套前往西域的必經之路上的兩個部族,達成了過境協議。
而這份協議,使得這支商隊在理論上,具備了可以輕易橫穿河西,往返於河套西域之間的客觀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