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灰讀的這個幼兒園,處在丹竹頭和桂芳園的交界處,環境算不上好,連個停車場都沒有,丁展波就把車停到了旁邊的商場,又從車上拿了一把大傘,我們就這樣一路並排著從商場的地下室上來。
出了商場門口才發現,剛才還磅礴的大雨,一下子就變得小了,丁展波卻依然把雨傘撐開,移到了我的頭頂上。
按照以往那樣,我習慣性地將傘往他那邊推了推,我嘿嘿笑說“丁展波,你活雷鋒啊,你打個傘就全往我這邊了,你自己都淋濕了!不行不行,我得發個微博歌頌你,你是人民的好兒子。”
要按照平時,我說這樣隨意的玩笑話,丁展波早笑了。可是他像是心事重重的,他扯開了一個牽強的笑容,他沒搭我的話茬,而是說“快走吧,小灰灰馬上放學了。”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無趣,隻得閉嘴,跟著丁展波走了。
我們剛剛到幼兒園門口沒幾分鐘,那些有著青嫩麵孔的孩子一撥接一撥地出來,很多家長一擁而上,抱的抱,牽的牽,很快原本人頭攢動的幼兒園,就沒了多少人影。
過了一陣,小灰灰被那個有著小酒窩的老師牽著出來了,她大老遠就看到了我,她把小灰灰的小手交到我的手上,她說“林小姐,我以為你還要晚一點才能過來接人呢,要不是小灰灰眼尖,在三樓那邊一直扶著圍欄喊媽媽,我還真沒見找你。”
我與那個老師客氣地說笑了幾句,這才告辭。
下雨地滑,我怕小灰灰走得不穩,於是我把他抱了起來,順便用自己的額頭探了探他的額頭,看看他的體溫還燒不燒。
小灰灰何等的聰明,他立刻知道我在乾嘛,他在我探完他的體溫之後,他學著我平時那樣,將手放在我的額頭上,他說“媽媽身體很好,一點也不熱。”
我一天的勞累困頓,被他這句奶聲奶氣的話,衝得煙消雲散。
我正要誇他乖呢,小灰灰突兀地湊過來,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他很快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臉的害羞樣說“媽媽心情不好,親親心情好。”
就在這時,靜默撐著雨傘的丁展波冷不丁來了一句“小灰灰,今天丁爸爸心情也不好,你要不要也給丁爸爸來一個親親?”
雖然小灰灰跟丁展波一向玩得很親,但是在我所有的印象裡麵,小灰灰除了主動親吻我,他還真是沒有親過丁展波。
似乎被丁展波這個突如其來的請求弄得有些愣神,小灰灰好一陣都是一臉的懵懂,他看了看我,又再看看丁展波,他始終是那種聰明早熟得讓我心酸的孩子,他很快湊過去,在丁展波的臉上蹭了一下。
在蹭完了之後,小灰灰還沒徹底將身體傾回我懷裡,他忽然指著一個方向衝著我說“媽媽媽媽,那個陌生叔叔,他在那邊,你快看,就是那個怪獸叔叔,他在那邊。”
循著小灰灰的指向,我望了望,隻見餘明輝站在離我們大概五米開外的出口位置,他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另外一隻手插在口袋裡麵,一臉的麵無表情。
我真的不想讓小灰灰跟他有太多過近的接觸,但是我們要出去,就必須經過他站的位置。
按捺住內心翻湧的驚濤駭浪,我先是教育小灰灰,我輕聲說“小灰灰,不能這樣指著人家,這樣不禮貌,知道嗎?”
小灰灰這才把手收了回來,他將他的小臉全數撲到了我的身上蹭著,像是撒嬌求原諒。
我的心忽然變得安定從容起來,也覺得後麵哪怕狂風暴雨我也不怕。
於是我穩了穩心神,抱著小灰灰鎮定自若地朝著出口走去。
然而就在我越過餘明輝一米的距離後,他突兀地在我的後背冷不丁來了一句“林四四。我有些事想跟你單獨聊聊。”
他都找到了小灰灰上課的幼兒園,我潛意識裡麵認為,他想聊的事是關於小灰灰的。
當初我曆經千辛萬苦才保住了小灰灰,我不是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後麵如果餘明輝知道這是他的兒子,他難保不用財力和勢力壓死我,搶走我的孩子。於是我咬咬牙,向李菁借了一筆錢,托儘了關係刷儘了人情,把小灰灰與餘明輝之間的維係所有的蛛絲馬跡斬斷抹殺的乾乾淨淨,我能做的就是,我要護著我的孩子,我不允許任何人將他從我的身邊搶走,任何人都不可以!
而現在,一想到餘明輝都找到了這裡來,我一邊不得不在心裡麵嘲笑他真是自信得快要上天了,他憑什麼就能覺得我林四四會那麼堅決地生下他的孩子,以一個單身媽媽的身份匍匐前進著。另一方麵,我又覺得自己確實太可悲,我確實是這樣做了,我確實是這麼一往無前的咬咬牙,把這個生命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也不管裡麵為此付出了多少疼痛的代價。
但是毫無疑問,我現在很清楚的事是,小灰灰才是我的命,而餘明輝即使被我深愛過痛恨過,即使我被他傷得遍體鱗傷痛無可痛至今很難放下,他也不過是我林四四人生某一個階段的過路人,他就是一個不經意闖進我的生命,帶給我一段意外的溫暖時光,卻又毫不留情地收回去的殘忍過路人。
我絕對不允許這個殘忍的過路人,從我的身邊搶走我的孩子!
努力按捺住內心的湧動,我裝作若無其事那樣回過頭,衝著餘明輝淡淡地說“餘總,除了工作上的事,我覺得我們之間沒有彆的事可以聊,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吧。”
餘明輝突兀地上前一步,他將那把黑乎乎的雨傘舉到了我的頭上,他盯著小灰灰,卻是衝我說“私事。我隻占用你幾分鐘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