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裴逢星從小到大沒有接觸過修道之事,對此一竅不通,先天資質又算不上好,一直在稍顯混雜的外門待到如今。裴逢星既無背景,又無實力,時常被一些趾高氣揚的外門弟子欺負。
起初這些人還知道收斂些,發現裴逢星就是個悶聲不吭又毫無威脅的悶葫蘆後,便變本加厲地欺負他,甚至都敢在他臉上明目張膽地留下傷痕了。
這位男主前期的劇本實在是過於慘,到了後期才一步步崛起,打臉各路炮灰,走上人生巔峰。
而阮枝在這位男主麵前的任務,就是各種溫柔關懷。
當然,是假的。
按照劇情,後期炮灰女配會暴露真麵目,謀奪裴逢星的寶物,揭穿先前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
裴逢星正在清洗自己的傷口,與其說他此刻是冷酷的麵無表情,不如說更接近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那股不可具體言明的寂滅中,仿佛他下一秒就死去了也不奇怪。
“裴逢星。”
阮枝從樹後走出來。
裴逢星指尖一抖,身體像是應激反應那樣,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
阮枝立即停住了腳步。
她不敢動了。
裴逢星的手裡還攥著一小塊用來擦拭的粗麻布,連同指尖一起浸泡在水流中,他似乎感受不到溪水的寒冷刺骨,警惕又小心地打量著阮枝。
在看清阮枝的臉後,他的瞳孔無聲地收縮了一下。
他曾經見過這人兩次,都是隔著段距離,中間還有其他人。
她應該叫阮枝。
阮枝沒有欺負過他,但當其他人嘲諷他時,她也跟著露出冷笑,隻憑這點,就說明眼前這人來者不善。
裴逢星很怕這種披著善意表象的惡意,他曾經為了查找養父母的死因被打斷了左腿,並不覺得痛苦,卻在得知養父母是要把他賣了之後,感受到了幾乎無法承受的痛楚。
她還不如直接上來揍他。
裴逢星沉默不語。
他很久沒有和誰好好地交談過,自己都覺得已經遺忘了怎麼開口說話。
“裴逢星……”
阮枝走到他身邊來,又喊了他一聲,想安撫他的情緒,語氣柔軟遲疑許多。
裴逢星感覺到她的靠近,肩膀忍不住瑟縮了下,他儘力遏製住身體的顫抖,因為反抗會帶來更大的傷害。
她的手指碰到了他左臉上的傷口。
“求……”
裴逢星想過求饒,可是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臉上的這道劃痕是一位姓秦的師兄“不小心”劃傷的,說是他的臉長得惡心,慣會勾搭宗門裡的女弟子。
他從來都沒有。
裴逢星想起過往種種,驀地心灰意冷,模模糊糊地想著被她打死也好,隻是不知道死在溪邊,會不會臟了溪水……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特殊的清涼,隨著她手指的移動,引發了傷口處細微的疼痛,又很快被這份清涼壓下。
裴逢星茫然地睜著眼,在水中的倒影中看見了她一手握著瓷瓶,另一手在往他的傷口上塗抹不知名的白色物質。
他渾身都僵硬了,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是雪露膏。”
阮枝主動對他解釋,怕嚇著他,拿出了比對待含羞草更甚的和軟態度,“頂級的傷藥,效果特彆好,這樣抹上去,未來都不會留下任何印記。”
裴逢星呆呆地聽著她的聲音,每個字他都聽得懂,可是他理解不了這整段話,更無法消化這之中可能存在的好意。
她……不是討厭自己的麼?
是想要換個方法來整治他麼?
裴逢星心底發冷,避開了她的手。
她好像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直接把整個瓶子都塞給他“你自己塗也行,我倒是忘了溪水還能當鏡子用。”
“……”
裴逢星依然沉默。
阮枝又拿了張絲綢的帕子出來,遞給他“用這個擦吧,那塊布太粗糙了些,你本來就有傷,稍有不慎就是傷上加傷了。”
裴逢星神色麻木地看著手裡的瓷瓶和手帕,原來比實質欺辱更可怕的,是擁有著甘甜表象的包藏禍心。
他試著開口,但太久不正常說話,斷句和聲音都有些奇怪“你是,什麼,意思?”
阮枝實話實說“看你受傷了,給你送藥。”
雖說她要演一個圖謀不軌的女配,但那也是後期暴露了才真的算,前期都是內心逼逼,表麵和美——現在她內心不過是個想完成工作的社畜,送藥這行為於她而言沒什麼多餘的意義,至多是完成工作指標。
阮枝看他單手捏著雪露膏和絲帕,手指糾結得都可以打結了,另一隻手還無動於衷地保持原樣,不由得提醒道“近日天還冷著,手在溪水裡泡得太久易遭寒氣侵體。”
裴逢星暮氣沉沉的臉上,陡然浮現出一種很難描述的古怪表情,眉心艱難地蹙著,受了傷的臉上想要做出完整的表情都不太可能,隻能凝固在一個極為怪異的平衡角度,連本該俊秀好看的容色都無法挽救。
阮枝以為他在給自己做鬼臉,差點笑出來,臉頰短暫地鼓起,迅速被她死死地咬住後槽牙,幸好忍住了。
這一幕落入裴逢星眼中,心道她果然是等著來嘲笑自己的。
如此一來,他反而放鬆了些
“你想,做什麼,可以,直接點。”
“比如說呢?”
阮枝沒太明白,她不是已經解釋過她的動機了嗎?
裴逢星抿了抿乾澀的唇,他的嗓子也很不舒服,更是不適應當下的交談,思維不大順暢地率先表達了主語“我……”
阮枝猛地一驚,險些當場跳起來“??!!”
做什麼?
做我。
好家夥。
這位男主,你很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