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仍未散開。
良久,人群中傳出一道細弱的辯解“攝政王愛民如子,不會這麼做的……”
“啪——!”
鑾駕內的帝王猛地扔出了個青玉茶盞,上好的清玉伴隨著茶水在地麵砸碎,濺落一地,“攝政王所作所為,皆有人證物證坐實,大逆不道人神共憤。爾等被『奸』人『迷』『惑』了心智,竟做出此等以下犯上的悖逆之事,難不成是想與這『奸』人一同受刑嗎?”
眾皆恐懼,卻無一人起身,仍攔著通往刑場的路。
帝王氣得渾身發抖,恨聲令“阻礙行刑者,斬!”
三尺青鋒出鞘,禁衛軍縱馬向前。
百姓哭嚎,血濺長街。
不久前還繁華熱鬨的街道,轉眼變成地獄修羅場。
阮枝的臉上落了飛濺的鮮血,伸手一擦,卻什麼都沒用。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腳無法往前,隻要有想要靠近的意圖,渾身都動彈不得。
他們隻能近距離地看著這場屠殺,看著囚車內的攝政王嘶聲大喊,看著百姓無助死去,或有退卻者,大多是堅守,希望能以血肉之軀改變帝王的殺意。
血『色』漫天不止,帝王鑾駕被染成深紅。
昌帝終於從鑾駕中走出來,望著滿地的臣民屍體,以及囚車中不斷捶打著蔚藍的攝政王,竟是抑製不住的低笑起來,笑聲瘮人可怖。
倏爾,他的目光筆直地朝著阮枝看來“你說,朕錯了嗎?”
“——”
阮枝心神大震,說不清的情緒流竄在四肢百骸,令她全身都微微發麻。不單是恐懼,而是在短短時間內道心受到攻擊,以至於猶如置身另一個空間,無法輕易言語。
血『色』轉深,天地間一片暗『色』,直至毫無光亮。
阮枝屏息安靜地站著,胸腔中的心臟劇烈跳動著,許是這動靜驚擾了旁人,她聽見耳畔傳來一道沉穩的男聲“摒棄外物,靜心。”
她下意識地照做,等回了神,才意識到那是蕭約在說話。
眼前出現一小團光點,逐漸靠近而擴大了些,一位穿著粗布白裳、杵著拐杖的長須老人走到他們四人麵前,問“君有何感?”
景瑄最先回答“心愚昧。”
老人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到孔馨月身上。
孔馨月求助而困『惑』地看了景瑄一眼。
景瑄道“須得認真作答,不得說謊隱瞞,否則便出不去這關,一直重複方才的景象。”
老人像是聽不到景瑄說的話似的,隻管盯著孔馨月,那雙泛著些混濁的眼睛隱約讓人生畏。
孔馨月趕緊道“那皇帝,實在是沒有仁心。”
老人轉向蕭約。
蕭約淡淡道“過猶不及。”
這話有些模棱兩可,但老人仍點了點頭,最後看向了阮枝。
阮枝思索了一陣,想著不能『亂』說,便挑了心中最為強烈的那個念頭,道“後來呢,昌帝怎麼樣了?”
話音落下,其餘三人都朝她看來,其中以景瑄的神『色』最為古怪,好似她說了什麼格外叛逆的話。
與此同時,其餘弟子同樣在第一關。
有的隊伍遇到的與阮枝這組同樣,裴逢星所在的那組正是如此。
這組的人員組成亦是有趣,裴逢星、賀言煜、高常以及滄海宗的一位小師弟。
這四人的組合,約莫可用一句“三人互看不順眼,一人充當和事佬”來概括。
裴逢星對高常略有警惕,卻不知道眼前的高常根本不是同他有過衝突的那位,而是由顧問淵假扮而來。
——顧問淵不欲看弟子比試,便是為了找機會潛入這滄海宗內最精妙神奇的幻閣探查,聽見他們臨時改了主意,便順手打暈了高常,混了進來。
暗『色』褪去,長須老人出現,問了他們同樣的問題。
裴逢星靜默稍許,道“斬草除根當徹底。”
顧問淵瞥他一眼,眉梢微挑,緊隨其後道“焉知他不是甘願赴死?”
話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攝政王。
這回答頗為劍走偏鋒,裴逢星自然也沉默地望來一眼。
二人目光相接,不過一眼就能確定我同這人極不對付。
……
阮枝迎接著小夥伴們一致的目光,十分忐忑“我說錯什麼了嗎?”
“各陳心中所想,自然無有簡單對錯。”
景瑄神『色』複雜地開口,“隻是這一關,謂之——問心。”
問心。
所有人都必須在長須老者麵前說出自己看到那一幕後的真實感念,從這一點便可以窺得回答之人內心的萬千世界,而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回答。
這是人與人的千差萬彆,同個人成長、經曆、最在乎的事都息息相關。
阮枝的回答不算有錯,可是她的回答卻意外地與所有人能回答出現的,都差得更遠。
為她隻是問了故事的後續,就像她從頭到尾的觸動都不及這一點,她隻是將這一切當做旁觀的故事來看。
就像一個完全遊離的人。
“我明白了。”
短暫的默然後,孔馨月淺淺地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本正經地望著阮枝,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指控道,“為你這個女人,沒!有!心!”
阮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