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倒了兩粒『藥』丸在掌中,遞到他麵前“吃下去。”
顧問淵慢慢地抬手。
他確實很能忍疼,但疼痛帶來的固有反應他無法消除,此刻已然是身心俱疲了。
阮枝看他臉『色』煞白,動作又那麼吃力,索『性』將湊近他嘴邊“張嘴。”
顧問淵目光驚異地看她。
阮枝趁機合攏掌心,三指捏了下他的下頜,用巧勁打開他的嘴巴,而後便乾脆利落地將『藥』倒了進去。
——順便還給他喂了口水。
顧問淵“……”
阮枝打量他的神『色』變化,貼心地關切“噎著了?”
顧問淵頓了頓
“沒有。”
他的右手指反複地攥了兩遭,幅度很小。
阮枝灑了『藥』粉,開始為他包紮。
傷在肩膀,包紮時便不免要從他肩下繞過,動作之間循環往複都是常事。
阮枝心無旁騖,全神貫注。
顧問淵飽受折磨,難以安坐。
他本來已經逐漸適應,那股清香的味卻隨著她的動作忽遠忽近,變化間引得他心緒起伏不定,幾乎差點就要伸出手去。
“好了。”
阮枝全然不知他的煎熬,包紮完畢後便站起往後退開,“你覺一下,看有沒有什問題。”
“……唔。”
顧問淵一連麻木地輕動了動左臂,“很好。”
原來上『藥』包紮竟然是一件比受傷還要難熬的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怪事。
阮枝對自己的成果也頗為滿意,唇角短暫地掠起“以後每兩天換一次『藥』就行,你可以去了。”
顧問淵沒動。
曖昧不清的氛圍消弭,夜間的蕭索冷寂重歸於此。
阮枝握著『藥』瓶的停在半空,她沒有去看顧問淵的表情,隻能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如之前那麼有壓迫『性』,仍然令人無法忽視。
她道“你還是怕我會說出去?”
顧問淵不答反問“你怎麼不問我,為什要去禁閣?”
難道問了你會說嗎?
阮枝嘴角輕撇“不論你為什要去、以後還要不要去,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她在這個戲份中的人設就是這愛情至上嘛。
顧問淵稍默“即便我做的是惡事?”
阮枝似被這句話嚇著,眼睛不自覺地睜大了些許,緩了幾息才道“……那我也沒辦法去告發你吧。”
這是違心的。
她本身肯定會想阻止,但既然是假設,反正是假的。
顧問淵眼睫搭下,唇角卻翹起來一點,眉心舒展瞬息,整張臉的表情又很快切換到一片漠然“作為你替我處理傷口的謝禮,你今夜在為何事煩心,不妨說給我聽聽?”
阮枝嘴硬道“我可沒有煩心事。”
“不是煩心誰會大晚上出去散步?”
顧問淵身形坐正,完好地右手搭著桌沿去倒水,“要是腦子有病,要是吃飽了撐的,你是哪種?”
阮枝“……”
顧問淵望著杯中漸漸上浮的水麵,輕描淡寫地道
“而且,就你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一眼就看出來你有心事了。”
有嗎?
阮枝以為自己當時的表現還挺活躍了。
“從語到神態,都和你平常的樣子相去甚遠。”
顧問淵慢條斯理地倒完一杯,又倒第二杯,做起這種活兒也有種使喚不起的矜貴,“說吧,到底是什事把你難成這樣。”
阮枝不確定他這突如其來的關心用意為何,大概有拖延時間的心思。她正好這段時間煩心,夜間淺眠,索『性』大大方方地坐下,把事說了。
顧問淵聽完,半點沒有煩擾為難的樣子,相當果決地道
“這有什可想的,當然是選丹道了。”
阮枝不禁問“為什?”
顧問淵抬眸看看她,口吻隨意“因為你喜歡。”
阮枝愣住了,遲疑地道“可是劍道……”
“劍修快意恩仇,不服便戰;丹修『藥』材千百,變化萬千。然人終究精力有限,未得大成者難以兩者兼顧,否則皆是得不償失。”
顧問淵不急不緩地娓娓道來,“你於劍道已有小成,卻在此時生出轉道心思,心有顧慮實屬正常。可正因為你在顯然的利害得失前,仍然猶豫,便足夠說明問題了。”
“這是你要花費未來漫長一生、奉獻身心鑽研的道,隻要你喜歡,就是最大的理由。”
阮枝被這短短幾句話挑得心神激『蕩』,擱在膝上的忍不住握緊了。
顧問淵被她這分外晶亮的目光看得心弦微動,倉促地收回視線“……劍修救人,出劍便可;可丹修救人,同樣以道酬天。若一無所成者,持劍或煉丹,皆是無用;若是有大成者,不拘於一兵一卒,此身便可鎮一城。”
“你當下不過是金丹期,還體會不到各道至高深處的精妙,能否護己助人實是最微末的考慮。”
本以為顧問淵是為了拖時間,沒想到他竟這言之有物。
阮枝輕舒了口氣,伸手去拿了杯子,一飲而儘,翻湧的情緒才堪堪壓下去了。
一抬眼,便撞見顧問淵怔怔地望著她。
阮枝往身後看了眼,確認沒什特彆的東西,複又看顧問淵“怎麼了?”
“……”
顧問淵喉結輕滾,聲音低啞地清咳了聲,“那是,我方才用過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