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黎明,天光微白。
距離靈台山大約有五百裡的一座城池中,已是響起了誦經的聲音。
不同於大周的石質建築此起彼伏,成群羅列,每一間建築內都飄出了淡淡的香火煙氣,帶著輕微的誦經聲,敬頌菩薩羅漢之慈悲。
這便是佛國民間的日常,所有的信眾都會每日早起,做一早課,念誦經文,供上香火以敬佛。
稍遠地帶的百姓也許會懈怠,但在這距離靈台山僅有五百多裡的地方,皆是虔誠信眾,懈怠的人可難以在此長居。
早些時候做完早課的人上了街道,見到來人,也會含笑雙手合十,念著自己所供奉的菩薩羅漢之法名,互相問好。然後,就說起近日的趣事或是大事。
比如——一個道人闖上了靈台山。
“錚!”
劍鳴聲突然在空中響起,隨即就有一道劍光落到街道上,現出一個道人的身影。
四麵八方,所有的人都在這一瞬間停住了動作,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和佛國格格不入的道人。
尤其是距離最近的一個老者,他正在和老友說到此事,談及那不敬佛的道人之時更是義憤填膺,口沫橫飛,結果突然就有一個道人來了。
那瞪大的雙眼死死盯著道人,對信仰的虔誠壓過了對修行者的敬畏,張口就要喝罵。
但還不等虔誠的信徒表達出對瀆佛者的憤怒,悠揚的笛聲互相響起,整個街道上的人都恢複了平靜,然後繼續之前的動作。
閒聊的閒聊,買賣的買賣,一如之前,仿佛這道人從未出現過一般。
不隻是這裡一處,甚至是整座城池,所有見到那道劍光的人都遺忘了自己的所見。
周邊再度熱鬨了起來。
而那青年道人對此,則是不見訝色,隻是不疾不徐地循著笛聲行走,來到了城中最大的寺廟前。
其所過之處的百姓對於這個格格不入的道人全當視而不見,甚至連那寺廟的知客僧人也沒有對道人有一點反應。
他就這樣徑直來到了寺廟中的一處小院。
院中,正有一個黑袍男子在吹著石質的長笛,徐徐轉過身來,對上了前來的身影,漆黑的瞳孔中閃現出詭秘的色彩,笛聲也在同時出現了變調。
從悠揚變得急促,周邊景象變幻,清淨的寺廟小院眼看就要被大殿所替代,直如改天換地一般。
“錚!”
劍鳴卻是在此時再度響起,道人腰間佩劍錚錚一動,變幻的景象如遭無形利劍切割,瞬間崩裂,如碎裂的琉璃一般散落。
黑袍男子如遭雷殛般身軀一震,笛聲突停,嘴角已是染血。
“魔羅劍典,不差。”
太白真君淡淡道:“可惜你能練成此功,並非全靠自身之能,還仰仗了天子魔的神通,失之精純。”
天子魔,亦稱天魔,乃佛門所言的四魔之一,為他化自在天主之眷屬,最擅擾亂人心,阻滯善根和佛法,其神通和魔羅劍典倒是相得益彰。
而在當世,所有的天子魔道果都被火宅佛獄收攏,能容納此道果者,皆是火宅佛獄之人。
黑袍男子聞言,露出一絲不甘之色,輕拭嘴角血跡,所有的傷勢竟然都在短時間內恢複。他收起石笛,微微頓首,算是見禮,道:“佛獄樓雙影,見過太白真君。卻是不知真君如何知曉能在此處尋到我等?”
太白真君的目的太過直接,一路前來毫不遲疑,以致於樓雙影都不知自己是哪裡露了痕跡。
“無需尋找,貧道隻是隨意找了個近距離的城池現身而已。”
太白真君淡淡道:“佛國東行,你火宅佛獄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且在昨日,貧道獨闖靈台山,你等定然會就近探查。貧道隻要主動現身,就不怕找不到你們。”
隻要太白真君現身,火宅佛獄的人會自動去見他,因為太白真君也是覺者的敵人。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樓雙影被這麼直白的話給噎了一下,萬萬沒想到真相是如此的簡單,不是對方找上了門,而是自己把人給引了過來。
堂堂火宅佛獄的四大阿修羅王之一,這波卻是犯了個最簡單不過的錯誤。
同時,也暴露了火宅佛獄的急迫。
不過樓雙影到底是老江湖了,雖是露了點底,倒也沒有慌張,而是冷靜地道:“我是不是可以認為,真君是想找佛獄合作?”
“不錯,”太白真君也不拖泥帶水,開門見山地道,“覺者不出世,如來不出關,貧道要逼覺者出世,你等也是如此。至少在當前,我等可以合作。”
覺者不出世,如來不出關。
單從這一句話的前後順序就知道,當年的業如來應該是稍稍處於弱勢的。他不出關的前提是覺者不出世,二人是否重新入世,決定權在覺者手上。
就是不知這一句約定有何等力量,能夠保證業如來不會主動毀約,自己出關。
樓雙影聽到太白真君的提議,瞳孔出現了刹那的波動,顯現出心神的激動,且在同時,他的身後出現了淡淡的波動。
一尊無比龐大的輪盤在樓雙影身後浮現,身形偉岸的阿修羅王之首從中行出。
“可以。”
相貌醜陋卻不顯醜惡,反倒凸顯出古拙的阿修羅王出現在樓雙影身後,強盛的血氣自發形成實質的力量,將空氣斥開,並應下了太白真君之言。
‘阿修羅王羅睺。’
太白真君的左手按著佩劍的劍柄,他竟然從這位四品的阿修羅王身上感到了一絲威脅。
雖然不明顯,但絕對存在。
而羅睺甫一出現,本是一直被動的樓雙影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自動站到羅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