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屬雞的麼,專門願意一個槽裡搶食吃。
正這當,忽然樓下傳來一陣騷動,隻聽那小二大聲譏諷道“這位公子,我瞧你談吐衣著也不俗,怎麼也想吃霸王餐呢?還筆墨回報,您八成是聽說書的聽多了吧?敢問您是哪朝哪代的名家,是如今哪一科的狀元郎啊?還墨寶……”
周圍一群人哄笑起來,溫客行往下探頭一看,忽然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是個清秀美人麼……”
周子舒順著他的目光望下去,隻見一個青年,麵紅耳赤地站在那裡,一身藏青的袍子,腰上還彆著一支簫,他那衣服乍看不顯眼,細看,用料竟極是講究,腰間玉簫的成色也極好,便不是行家,也能看出價格不菲。周子舒隻覺那人打扮竟有幾分熟悉,便輕輕一笑。
溫客行問道“你笑什麼?”
周子舒道“我看他那身表麵上不願引人耳目,其實非常騷包的打扮,倒想起一個故人來。”
正說著,那被無數人圍觀著的青年茫然四顧,抬起頭來,目光正好掃過他們,周子舒便搖搖頭,心道那人乃是京城第一紈絝,無人能出其右,一輩子吃喝玩樂遊刃有餘,何曾有過這樣茫然無措的樣子?便用腳尖踢了溫客行一腳道“溫善人,積德行善的機會到了。”
溫客行原本在研究他表情,聞言一怔,便將手探入懷中“嗯,也是,美人有難,出手相助也是應該的……嗯?”
他在懷中摸了摸,臉色忽然變的十分古怪“周兄。”
“唔?”
“我想,還是把這積德行善的機會讓給你吧?”溫客行訕笑了一下,“在下這輩子積德已經積得夠多了,實在沒必要搶了老兄你的機會……”
周子舒笑眯眯地看著他。
片刻,溫客行歎了口氣,肩膀垮下來“方才在街上,一個俊俏男子腳下被絆了一下,在下伸手扶住,他還對我笑了笑……嘖,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呢?”
周子舒挑挑眉,決定自己還可以再無恥一點,起碼不能輸給眼前這人。他這麼想著,便隨手拽過溫客行的袖子,擦擦自己的手,然後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輕輕一拋,正好丟到越說越離譜的小二的頭上,小二猝不及防被砸,才要開罵,一低頭,卻發現和自己頭皮親密接觸的是個白花花的元寶,立刻沒脾氣了。
隻聽周子舒懶洋洋地道“這位公子的賬,算我的。”
小二收了銀子,自然無話,點頭哈腰地走了,那藍袍青年立刻感激地望了周子舒一眼,便親自上樓來道謝。
周子舒指指一桌子空盤子,對溫客行道“救他算我的,這頓算你的,回頭記著,欠我三兩銀子。”
溫客行小聲道“在下以身相許如何?”
周子舒笑得四平八穩“對不住,在下胃口還沒那麼好。”
那藍袍青年已經上樓來了,兩個禽獸同時收了鬼鬼祟祟的笑容,擺出一副如出一轍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豪傑君子麵孔。隻見那藍袍青年深深一揖“在下曹蔚寧,多謝二位仗義相助。請受在下一禮。”
溫客行和周子舒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不敢不敢,曹公子客氣。”
說完這句以後,兩人立刻各自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都感覺十分微妙。
周子舒先乾咳一聲,移開目光,對曹蔚寧說道“曹公子請坐,在下周絮,這位……”
“溫客行。”溫客行微微一笑,輕輕地點點頭,他靜靜地坐在稍遠的地方,分明一個溫潤公子,含笑輕語的模樣,簡直像個正經人似的。
曹蔚寧感謝一番,也不客氣,便坐下來,他乃是清風劍派的關門弟子,首次下江湖曆練,不巧和師叔分開了,又不知何時遭了賊,才有這麼回尷尬,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好遇上周子舒解圍,隻覺這人仗義得很,連同他那張麵黃肌瘦十分猥瑣的臉都順眼起來。
周子舒乃是慣於長袖善舞套人話的,遇到除了溫客行以外的正常人,都十分遊刃有餘,三言兩語,竟叫曹蔚寧覺得一見如故一般,便劈裡啪啦地打開了話匣子“我和師叔乃是去洞庭大會的,誰料前幾日經過趙家莊的時候聽聞那邊出了事,他老人家早年和趙大俠交情不錯,便要過去看看,叫我先去洞庭,和高崇高大俠告聲遲來之罪……”
“洞庭大會?”周子舒一愣。
“正是,”曹蔚寧解釋道,“不知周兄可曾聽過那江南張家滅門一事,不光如此,聽說前些日子,泰山掌門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房中,門下三大高手竟一夜之間全部罹難,死狀和張家人極像,那張家的小公子幸存,眼下也在趙家莊,趙大俠的庇護之下,親自指認,凶手乃是青竹嶺的惡鬼眾們。洞庭大會,便是高崇大俠拿出山河令,要集天下英雄之力,鏟除鬼穀。”
周子舒下意識地看了溫客行一眼,卻見他興致頗高,還開口問道“真有此事?”
曹蔚寧道“千真萬確,我和師叔便是奉我師父之命,下山參加洞庭大會的。”
這小子果然第一次下山,一問就說,不問也說。
隻聽溫客行道“周兄,你不是說要積德行善麼,不如跟這位小兄弟走上一遭吧,懲惡揚善之事,大德也。”
周子舒低頭抿了一口杯中酒,垂下眼,有些摸不清溫客行的打算。卻聽曹蔚寧擊掌道“好一個懲惡揚善之事,大德也,溫兄說得好,我瞧二位仗義直爽得很,和小弟也很是投緣,不如便跟小弟同往洞庭如何?”
嘖,這傻小子。
溫客行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