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後我把反派臉打腫了!
桌上,一陣沉寂之後。
顧家的幾位少夫人再也按捺不住,低低啜泣了起來。
餘氏尚能克製,但眼眶也已泛起了淺淺的紅,開口講話時,嗓音裡明顯多了些顫音。
“阿年,這個消息,可是真的?”
顧惜年黯淡著表情,點了點頭。
“皇上下令,秘而不報,悄悄送回。因此這一路上很是低調,並沒有多少人知曉,怕是要臨到進城之前,才會派人來家裡送消息。
諸位嫂嫂還是需要早做準備才是,已是父親與哥哥們的最後一程,阿年知道大家悲痛難忍,但仍是要好好的送他們離開,不要讓他們九泉不安。”
她那邊也是瓊宵得了準確消息,馭使信鳥朱雀提前送回了信息,讓顧惜年通知顧府,早作準備。
“我總覺見不到人,夫君便好好的還活在這世上的某處,哪怕暫時不得見麵,將來也總是有團聚的希望。”
“想見,又害怕,這日子,真的難過。”
“怪不得這幾日我連夜的做夢,夢裡四郎一身血的回來見我,但他始終是背對著我站著,說是麵貌嚇人,怕驚到了我;我總是對他說,他是我夫君,不管變成什麼樣我都是不怕的。可我好不容易到了他身後,不等他轉身,我便醒了過來。”
“連在夢裡,想要見夫君一麵,都是俺麼的難。”
四少夫人與五少夫人抵著額,淚水從剛剛起,就沒有斷過。
餘氏清了清嗓子,又提起了“放妻書”的事。
她似是早知道其他幾房必又是急著反對,乾脆直接抬高了聲音,先一步把話說了下去。
“給姐妹們送上一封放妻書,這事兒是老太太的意思,也是老太太的好意。諸位姐妹還年輕著呢,逝者已逝,活著的人也要代替故去的親人,好好的活著。”
見二少夫人與三少夫人皆是滿臉不讚同,似是有話要說。
餘氏也未給兩人開口的機會,隻是道“此事諸位姐妹不急著回複,也不急著做出決定,人生很是漫長,像這樣對整個人生有著極其重要影響的選擇,回去多想想,也多考慮考慮,你們需要冷靜一些,為了自己,也代替故去的顧家兒郎,好好的活好這輩子。”
餘氏講完,看了顧惜年一眼,眼裡的淚水,搖搖欲墜,隨時可能跟著落下來。
她是掌家少夫人,背上扛著顧家的擔子。
如今,家裡老的老,幼的幼,孤兒寡母,滿門淒涼。
她滿心苦楚,可還是得苦撐著不能倒下去。
顧惜年安慰著餘氏“長嫂節哀,幾位嫂嫂節哀。剛剛在祖母房內,曾聽老人家說起,她看待顧家的孫媳婦兒,總是帶著一種天然的隔輩親,在祖母眼裡,嫂嫂們其實跟自家的孫女無異,兄長們故去了,做祖母的是希望嫂嫂們能早些振作起來。”
她又一次望向了窗外,眼神不知怎的,瞬間就落在了某棵樹下,站著的人影那邊。
段小白的身姿挺拔,將護龍衛的那一身錦衣穿的很是好看,因為整張臉被麵具給遮擋住,反而總令人忍不住在心裡邊生出一種衝動,就是想要一把揭了那烏金麵具,看一看藏在其後的那張臉,長的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單靠幻想,還真是完全勾勒不出輪廓呢。
“放妻書,收與不收,全憑嫂嫂們做主決定。
收了,顧家無人會怪罪,還會允許嫂嫂們帶走自己進門時抬進來的嫁妝,除此之外,祖母還會從多填一份禮品,算是給嫂嫂們填的禮,隻希望你們離了顧家,仍能遇到良配,一世安然,幸福無憂;
但嫂嫂們所生的孩子,畢竟流著顧家的骨血,雖然不能允許嫂嫂們帶走,可顧家也不會虧待自家孩子。
祖母會善待他們,絕不允許外人欺辱他們,嫂嫂們大可以放心。”
顧惜年講著講著,心底泛起了莫名的悲切。
猶記上一次家人團聚,五位哥哥全都到了,挽著妻,帶著兒,整整湊齊了三大桌,就在那一輪皎月之下,一杯一杯的喝著美酒,好不恣意痛快。
時間還沒過去多久,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這桌邊,就隻剩下身披重孝的嫂嫂們,一個比一個蒼白,悲戚難忍,懷念著往昔。
甚至,還得聽她轉達老太太所說的話,承受著有可能到來的骨肉分離。
“好了,一切都還來得及,不管嫂嫂們做出的是什麼樣的決定,至少是要等喪事辦完了再說。”
顧惜年轉身來到了窗前,一股清風,輕輕卷入,她宛若是被那風裡夾的沙子迷了眼睛,便快速的一抹,瞬時將已湧出來的淚水擦拭乾淨了。
回門宴,很快結束。
餘氏陪著顧惜年,在小園子那邊散步。
顧家肅清了一大批傭仆,每個院子都是短人手的時候,就連內內外外守著的護院,也比往昔少了一大半。
“阿年知長嫂這段時間極為辛苦,肩上扛著的擔子比任何人都要重些,偏是在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阿年不能留下來,替長嫂分憂。”
餘氏抬眸望天,使勁的深呼吸了一大口氣。
“你大哥在世的時候,與我也是聚少離多,每每相聚,我便一夜一夜的睡不踏實,深夜裡總要驚醒個好些次,非要見他在身邊,才覺心安。”
“長嫂與長兄情深義重,這份感情,阿年一直看在眼中,也是十分的羨慕。”
有些意外餘氏突然就提起了往事,顧惜年心中感傷。
“他是將軍,領軍作戰,衝鋒殺敵,這是他的命。”餘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呢?我過去雖然不願去深想,但偶爾也會不自覺的浮過這樣的念頭,若有朝一日,他再回不來,往後的日子該如何走下去?”
“長嫂……”
餘氏擺擺手,示意顧惜年不必安慰。
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再悅耳動聽的安慰,仍顯蒼白。
“但從出嫁那一日,你大哥挑開了覆在我頭上的紅蓋頭時起,我的心裡便有種篤定的感覺。
這個男人,便是我一生的良人,他若不欺,我必不負。而後多年,我們相依相伴,珍惜著那短暫的相聚時光,離彆時盼著下一次的重逢,日子有時候過得很快很快,也有時候變的極慢極慢,可是阿年,嫁了他,我不曾後悔。”
餘氏站定,紅著眼睛,轉過身來,她望著顧惜年,定定的望著。
“不瞞你說,當得知他已不再人世,那個晚上,我整夜想的也不過是生死相隨四個字罷了。”
言畢,淚意洶湧,再也克製不住。
“長嫂不可,你和大哥的孩子還小,她們已經沒了父親,不可以再失去了母親。”
餘氏眼底泛起的死念,並無作偽。
直到此刻,提起這些,她那霧氣蒙蒙的眼神,仿佛仍沒有放棄過絕念。
顧惜年心裡著急,正想再勸。
餘氏已克製住了自己“的確是看到了阿寶和阿穗,我才克製住了去找你大哥的念頭,勉強苟活。”
她清了清嗓子,“死是多麼的簡單,一根繩子懸在房梁上,腦袋一鑽,身子一掛,踢了凳子掙紮幾下腿,很快人就沒了,更不用管這一團亂的人世紛擾;
可這顧家,上有老夫人暗自強撐,下有還不懂事的孩兒,惶惶無依;我若死去,九泉之下見了你大哥,我該如何講?”
顧惜年抬起手,替她拭去了滾滾淚水。
餘氏仍是在拚命壓抑自己,不想哭,不想宣泄悲傷。
顧惜年卻勸著“長嫂想哭就哭吧,此處沒有彆人,你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不要再憋了,會生病的,好好的哭一場,心裡邊跟著也就說服了。”
餘氏的情緒,被顧惜年引導著,尋到了出口。
她捂著臉,顫抖的身子,宛若風雨中搖曳的樹。
那些晶瑩的淚水,從手縫裡強擠了出來,攔也攔不回去。
餘氏的丫鬟心疼的在一旁看著,顧惜年擺了擺手,讓她們全走遠些,不要打擾餘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