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走你還舍不得走了,你是得了那個什麼死的哥的病嗎?”
斯得哥爾摩綜合症,全名她說不上來,也懶得記,當初隻是看新聞的時候偶爾看到,好像是人質被綁架的時間長了,反而對綁匪產生了依賴心理,反過來幫綁匪做事。
司藤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麼現代人講病,總要起一些拗口的名字,抖就是抖,非得叫帕金森,還有這個什麼死的哥的,不就是有病嗎,不是有病能想跟著她嗎,她是妖怪。
當初在邵琰寬麵前現形,是個什麼情形來著……
那天晚上,去見邵琰寬之前,她特意換了新衣服,手指蘸著胭脂抹勻了,兩頰輕敷,像晨曦初起,雲天上飛出的第一抹煙霞。
往常見麵,邵琰寬會給她講話本故事,她什麼都不懂,但又聽什麼都新鮮,二十四孝的故事也能聽的津津有味,也會問他臥冰求鯉孝順是孝順,可是這樣不怕生病嗎?
把自己給病死了,母親再沒人照顧,到頭來,豈不是大大的不孝?
邵琰寬還誇她老夫子寫出來的東西,看是要看,可不能唯唯諾諾都照著做,那就是生生把自己讀成了個傻子。
她心裡歡喜的什麼似的。
可是那天晚上,邵琰寬臉色有些不對,慌慌的似乎有心事,她關切的問“你怎麼了?”
邵琰寬顧左右而言它,慌慌地給她倒水,傾出的茶流一抖一抖的,一直讓她“喝水,喝水。”
事後想起來,自己都納悶,是豬油蒙了心還是死心塌地信了邵琰寬,這麼明顯的慌亂和破綻,她居然沒看出來,仰頭喝下兌了觀音水的茶,還對著邵琰寬噓寒問暖“你手怎麼這麼涼,拿東西都不穩,生病了嗎?”
緊接著,觀音水的毒就發作了。
她描述不出那種感覺,像是身體裡起了無數的小漩渦,把四肢百骸的妖力都往看不見的黑處吸,頭暈,腳軟,呼吸急促,臉色難看,容顏枯槁,她不想在邵琰寬麵前露出狼狽的樣子,虛弱地抬頭跟他說“我有點事,想先回去……”
話沒說完,她看到邵琰寬抖抖縮縮地站著,手裡頭捏著一張現形咒的朱砂符紙。
兜頭一個霹靂,什麼都明白了,居然不恨他,隻是恨小人背後作弄,流著淚往後退縮,到最後是在爬了,求他“彆貼,彆貼。”
邵琰寬說“司藤,你彆怕,清者自清,我娘非說你是妖怪,我是不信的,我貼給她看,你怎麼會是妖怪呢,我們講自然科學,這世上怎麼會有妖怪。”
符紙被按到額頭上的那一刻,她居然還有幻想妖怪又能怎麼樣呢,邵琰寬一直跟她講信義、為人要正、心為立身之本,她的心是真的,情也是真的,他會懂的……
她開始現形,由四肢開始,無數扭曲藤枝,邵琰寬一聲慘叫,手腳並用往外爬,她想伸手牽他,藤條顫巍巍曳上他衣襟,邵琰寬如見洪水猛獸,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再然後,丘山道長破門而入,像是電視電影裡的救世英雄。
……
事情的最後,她幡然悔悟跪地求饒,那時她已經懂了好多,譬如“伸手不打笑臉人”,譬如“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在丘山麵前刻意自我輕賤,他終於收了立時鎮殺她的心,還給了她一句箴言。
“司藤,你得記住,再披了張多麼好看的人皮,你始終是妖。”
也許妖怪就是這樣的,覺得事情差不多了,沒什麼用了,就趕你走了,不像人,顧著幾分情麵,還會虛情假意的客套,心口不一地挽留。
走就走吧,也沒什麼理由要一定跟著她,秦放把行李拎過去給她,司藤示意他放下“你在苗寨等到明天晚上。
我事情順利的話,以後你身體上不會有什麼反應。
如果我死了,你是仰仗我一口氣活著的,也彆太多抱怨,都是命數。”
都是命數,他也不該有什麼抱怨,他的命數早該終結在囊謙的,現在的日子,都是老天額外給的。
秦放沉默了一下“明天,是不是特彆……重要,反正我要在這等,有我幫的上的地方嗎?”
“沒有。”
說完了,她打開行李箱翻檢裡頭的衣服,又跟他確認“這些日子,好像花了你不少錢,不過我也沒虐待你,大家算是兩清,好聚好散。”
秦放不想說什麼,她說兩清就兩清吧,她就是讓他再貼個十萬八萬,他還能跟她爭不成?
他把沈銀燈留下的那顆藥丸遞給她“沈小姐說,讓我想個辦法,在你進洞之前,讓你吃了這個,你認識這個嗎?”
認得,蠟丸裹著的觀音水,司藤接過來,下意識對著天花板上的燈去看借著燈光,可以隱約看到裡頭黏滯的晃動……
“還有件事,我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
你受傷以後,我曾經進過洞,看到你留下的血跡。
我想你暗中進洞,總是不想被沈銀燈她們發覺的,我就幫你把痕跡給清理掩蓋了。
可是你做事,總有出人意料的地方,所以我想,還是告訴你一聲的好……”
說完了,忽然發現氣氛有點詭異,司藤轉頭看他,目光有些奇怪,秦放讓她看得毛骨悚然,囁嚅了半天,很不安地問她“我是不是……自作聰明,反而壞事了?”
司藤看了他一會,再然後,忽然右手輕輕一彈,把那顆藥丸子彈到高處,臉朝上一仰,嘴巴一張,不偏不倚的把藥丸吞住,用力咽了下去。
這是……幾個意思啊?
秦放覺得自己眼珠子沒掉下來真是挺不容易的。
她咽地有些不舒服,伸手示意要水,秦放擰了桌上的礦泉水給她,她仰頭喝了好幾口送藥,又說他“是有些太自說自話了,有點麻煩,不過好在我都解決了。”
秦放沮喪極了,一心以為是幫到她了,原來又弄巧成拙了,也不知道司藤的腦子是怎麼轉的,這輩子他是沒指望趕上她的智商了。
司藤又說“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不要自作聰明,先讓我知道。”
秦放隨口應了一聲,又看她低頭翻檢衣服,看她拎著換洗衣服去洗手間,總覺得有些不對的。
洗手間的門關上的一刹那,他想起來了。
不是讓他明天就走嗎?
還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