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安走出滿是血腥味和痛苦呻吟的大帳篷。
她抬起頭,一排排相同的帳篷向四周蔓延出去——這裡一共矗立著三十六座帳篷。
似乎是手上的水盆太過沉重,讓瓊安又低下頭,匆匆在凍得結實的土地上走過,將盆中臟汙繃帶傾倒進營地邊緣的深坑。
不遠處的牧師在淨化汙穢,提防瘟疫擴散。
畢竟鼠人除了臭名昭著的鼠潮,還有同樣惡心的鼠疫。
倒完汙血,瓊安原路返回,鑽回到處是呻吟聲,難聞臭味的帳篷。
簡陋的板床如棺材般在帳篷之中鋪開,昏暗的燈光下,到處是在痛苦中煎熬的傷者,彙聚的呻吟宛如惡鬼的哀嚎。
這裡有落進鼠潮,渾身上下被老鼠咬得像是奶酪一樣的士兵,也有被鼠疫感染,渾身鼓鼓囊囊像是水袋一樣化膿等死的士兵。被武器、牙齒所傷,斷肢殘腿的傷員數不勝數。
瓊安站在門口,最後吸了一口外麵冰冷但新鮮的空氣,走進帳篷繼續幫傷員更換繃帶
沒錯,她不是來看望受傷部下的,而是在營地照顧傷員。
她清楚記得自己剛來那天,向後方的負責人申請去前線時,他上下打量一番,帶著鄙夷道:“你,一個女人?”
“女人怎麼了?我是一名戰士,殺的鼠人比你見過的還多!”
“戰士?連人都沒殺過的戰士?”瓊安的青澀逃不過負責人的眼睛,“要麼去後勤,要麼滾蛋。”
瓊安看著他,大聲道:“去!就!去!”
然後她就選擇來到傷兵營,這個離前線最近的地方。
每天都有前線的傷員送到這裡或其他的營地,一些士兵在治愈後又回到前線,但大多數都死在了這裡……
動蕩之年,牧師緊缺,幾乎全都安排在了前線,後方營地的傷員幾乎隻能靠自愈來硬抗。
瓊安在這裡待了三天,若說隻是照顧那些形如惡鬼的士兵,處理發膿、潰爛、惡臭、囊腫的傷口,她還能忍受……真正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在給一位“英雄”般的士兵處理傷口的時候,他突然壓倒自己,把自己當成肮臟的妓女。
更令她痛苦的是,周圍受自己照顧的傷員非但沒伸出援手,反而如同僵屍般圍了上來。
要不是她是個職業者,已經被士兵們玷汙了。
負責人得知此事,他大聲和瓊安說:“明白了嗎?不是和鼠人作戰的地方才叫站場!”
“這裡也是戰場!你會見到死亡,痛苦,絕望,還有人性的掙紮!”
瓊安懂了,負責人其實是為自己好。
自己什麼都不懂,即使去了戰場就是耗材,是每天傷亡名單一長串名字上的其中一個。
而那些想要侮辱瓊安的士兵,也被負責人冷酷地拖出帳篷,執行絞刑。
瓊安以為自己會痛恨他們,但當傷員戴上絞繩後,他們大聲向瓊安道歉,說著感激的話,還說他們隻是想死。
瓊安想要阻止,但已經晚了。他們就像破碎山脈的貴族,被吊死在絞繩之中。
“他們不是能和鼠人作戰的勇敢者嗎,為什麼會想要自殺……”瓊安問負責人。
“因為死亡隻是所有痛苦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種。”
這顯然和自由城的“以人為本,以生命為本”相悖……
負責人給了懦弱的瓊安一天假期,她沒有拒絕,縮在自己的床鋪上,想了一整天。
自己為什麼要跑來這種地方,做這些差事。
她完全可以回自由城,整天和伊莉摩雅絲在一起,幫她清潔身體,培養感情,為成為一名龍騎士而努力。
為什麼要出來曆練自己呢?龍騎士又不需要親自去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