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寂寞深村殘雪夜(上)_流雲散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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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寂寞深村殘雪夜(上)(1 / 1)

流雲散!

北地邊城,謝橋鎮。

葉寒涼拍拍手,摸了摸那小乞丐雞窩似的亂蓬蓬的頭。溫婉一笑,站了起來,將墜在腰間的一塊玉佩扯了下來,看了一眼,便放在小乞丐手裡。

拿去當鋪換些銀子,買一身厚實保暖的衣服。

小乞丐驚愕不已,提著玉佩上的瓔珞,一臉驚惶。

這……這……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拿著,對我來說,它不過是塊冷冰冰的玉石,對你來說是一頓飽飯,是一件暖衣,那再好不過了。我得走了,你……不要跟彆人說見過我。

葉寒涼飄然而去。

一隻小小的肉包子,隻給了他片刻的溫暖。街道泥濘,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他徹底失去了駱青詞的蹤跡。兜兜轉轉,他隻得回到三一巷。從陳嬸那裡抱回了二丫,那孩子睡著了。

這孩子呀,以前挺乖的,怎麼現在這樣鬨騰了?

陳嬸掂著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銀子,訕訕地遞了過來。

葉寒涼瞥了她一眼,接過繡花荷包,掏了一錠白花花的銀子來,放在那張斑駁的八仙桌上。抱著孩子回到五十八號甲。小院依然是那個小院,隻是多出兩具屍體。他把二丫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在院裡挖了個大坑,把貞娘和阿福一起埋在坑裡。身死魂滅,過往的一切都已成煙雲,往昔的恩怨俱隨流雲散。

這個狹小而寂靜的院子,擠滿了過往的痕跡。那座新壘起來的墳塋靜靜地矗立在那裡,它不是很顯眼,卻又格格不入。雪下得很慢,仿佛在哀悼著逝去的生命。一片片雪花輕輕地飄落,落在了墳塋上,像是披了一件潔白的殮衣。

他拿起一把冰冷的掃帚,開始打掃院子,空氣中或許彌漫著悲傷,他卻絲毫感受不到。今天之前,甚至他來到之前,這裡是一個充滿歡聲笑語且溫暖的地方,如今卻隻剩下了冷清和孤寂。

二丫躺在床上,眉毛打著結,扁著嘴,睡一會兒,哭一會兒。

他煩躁地在床前走來走去。

駱青詞是鳳吟穀的人?或許是,或許不是。她口中的師父到底是誰?

得儘快回到昆侖宮,不能再耽擱了。可是二丫,卻不太好。

葉寒涼翻回廚房,從案板下搬出一隻鋥亮的酒甕來,又搬出一隻木桶來,將滿滿一甕酒,儘數傾在那木桶中。回了房將那哭鬨不止的二丫抱到木桶前。

二丫,哥哥知道你難受,我這就給你治傷,隻是……隻是我自己也傷得不輕,我且儘力而為,會有些疼,有些難受,你忍忍罷!

他將袖子挽起,一雙膩白的手伸入酒水之中,將清澈透亮的烈酒攪動如龍奔騰,掌力發作,酒氣蒸騰。這才將二丫身上衣物儘數除去,脫了個精光赤條,又將她浸泡在蒸騰如沸的烈酒之中。二丫果然受不住,哇哇大哭起來。他隻得忍著心疼,將懷中那隻赤紅小盒取了出來,打開,裡麵是一顆赤紅若火的丹藥,正是火靈丹。葉寒涼將火靈丹喂拍碎化入酒中,一口赤紅的藥酒喂入她口中。那孩子的臉瞬間紅撲撲如醉酒一般。葉寒涼將她調了個個兒,後背麵著他,那白皙如玉的小背上麵赫然印著一隻烏紫的手印。他歎口氣,幽幽地道

你若真的疼,哭也無妨。

說著便將一雙冒著熱氣的手,按在她後背上,依著穴道,不住地推拿,按摩。手上的烈酒很快蒸騰不見變得赤紅若烤,他又將雙手浸入酒中,如此反複數十次。那隻烏黑青紫的手印,竟慢慢淡了下去。二丫一張小臉紅豔如霞,迷迷瞪瞪竟醉醺醺地歪在木桶之上睡了過去。那一桶清澈的酒卻變得烏黑如墨,而他自己卻臉如金紙,冷汗涔涔。他消耗了太多內力,隻為救這嬰孩一命。胸腹間的痛楚縷縷襲來,胸口一滯,吐出一口偌大的黑血來。他擦乾淨嘴角的血,踉蹌地起身,撈出那孩子,擦拭乾淨,穿上衣裳。

收拾了一個包袱,抱起床上昏睡的二丫,往門外走去,在院中看了那座墳塋一眼,抱著二丫鞠了一躬,便離開小院。在東街的鐵匠鋪裡買了趁手的劍,又去車行買了輛馬車,將二丫安置在車裡,便趕著車往城外飛奔而去。

沒日沒夜地趕著路,那孩子無休止的哭泣,著實令他心煩意亂。他不敢停不敢歇,跑死兩匹馬,最後隻能抱著二丫踩著泥濘徒步進了一座小村落。農戶家的小院冒著濃濃炊煙,還有燉肉的香味。一個豐神玉朗的少年,懷抱著一個哭泣不止的孩子,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麵前。農夫和他的妻子驚愕地看著這極不協調的一幕。

孩子怎麼啦?

農夫的妻子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臉龐黝黑,衣著樸素,姿容極一般。她看到二丫蹬著一雙小腳極不安分地哭鬨著,便伸出手來。

我來試試吧!

女人接過孩子,很內行地抱在懷裡。二丫渾身滾燙,如著了火一般。

這孩子怎麼啦?生病了?

女人將二丫抱進屋裡,輕輕地哄著。

男人沉默著,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放在他麵前。

小兄弟,喝碗熱湯。天也黑了,我家還有一間空房,等我給你收拾出來。

女人將二丫放進一張柔軟的小床,床裡躺著一個睡熟的男孩,約兩歲左右,穿著件花褂子,睡得極香甜。

孩子估計是餓著了,我去熬點粥來。

女人在廚房忙碌著,淘米熬粥。

葉寒涼喝著熱湯,看著女人笑吟吟地抱著二丫,一勺勺地將濃稠的拌了肉湯的米粥喂進二丫的嘴裡,爐火璀璨。

小兄弟,這是你的娃兒?看著還這麼年輕呢!

女人喂完一碗粥,用一條粗布巾子擦著二丫糊糊的嘴。

葉寒涼端著碗的手頓了頓,他嘴角一揚,露出一縷比那爐中之火、比那碗熱湯還要溫暖的笑。

他沒有見過他的阿爺,對,他從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幼年,童年,少年,都是在阿娘的銀鞭下苟延殘喘。人生隻有隱忍不了的痛苦,隻有抵禦不住的寒冷,隻有苦苦哀求、哀哀討饒。無數地他幻想著阿爺親切的笑容,阿娘溫暖的擁抱,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圍桌而食,大殿裡燈火通明,阿爺和阿娘會爭相給他夾菜,會憐愛地看著他吃飯吃得滿頭大汗。普通人家普通的生活,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那個女孩無意闖入他的生活,帶著酒,帶著明月,帶著煙火氣息,也帶給他扯不斷的牽掛、實現不了的幻想。夜深人靜時對燭獨處,偶爾想象一下,有一個女孩兒完完全全地走進他的生命,令他歡愉,得他憐惜。有她,三餐煙火暖,四季皆安然。甚至,生兒育女,抱著粉嫩嫩的小人兒,到花園去賞花、到湖畔賞月。他會是很稱職的丈夫和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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