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毓乜了他們一眼“走吧。”
不知耽擱了幾日,想來七日之期早過了,他還要考校她功課呢,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趁機偷懶。
阿銀趁著主人和傀儡人說話,繞著黑衣死士的屍首打轉,聞聞這個,嗅嗅那個,猶豫著從哪個開始下口——這些可都是化神期的修士,對它來說不啻於一頓盛宴。
蘇毓懶得理它,也不等四個傀儡人,踏劍乘風,飛快向沙磧的邊緣飛去——出了這片沙海便是十洲邊境,一過邊境,他就能給蕭姑娘傳音了。
原來他在幼時便已見過她,是她帶他走出了黑暗的深淵。
隻是當年師父見他報仇心切,生怕他被執念所誤,在他自剖靈脈後便封印了他的記憶,一直到他夠強大夠堅定。
她便隨著那段夢魘一起沉睡在了他的心底。
她並沒有食言,真的變成大姑娘來找他了,可他卻沒認出她來。
好在他如今全記起來了,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待他報了母仇,便放慢修行,一直留在她身邊,看顧著她,護她周全。
若她隻想當他徒弟,那他便繼續當她的師父,像如今這樣便足矣。
不知不覺中,他已越過了十洲邊緣那條金色的細線。
腳下的黃沙慢慢變成綠意盎然的草原,風輕輕吹著,青草披拂,像溫柔的海浪。
他捏訣傳音,不等念完咒忽又掐斷,他沒想好該說什麼。
不如佯裝什麼都不曾發生,像平時那樣問問她的課業——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問課業總是不會錯的。
他打定了主意,凝了凝神,重新施了個傳音咒。
沒人答應。
他的心臟漏了半拍,然後開始狂跳起來。
隨即他想起,許是因為剛過邊境的緣故——越靠近邊境,天地間的靈氣越稀薄,音訊傳不出去也是常事。
他加快速度,又飛了一段,下方的草原上漸漸有了稀稀落落的人煙。
這回總該行了,他又施了個傳音咒,仍舊如石沉大海。
他蹙起眉,莫非她跑到什麼蠻荒之地去了?
一定是蔣寒秋那廝,趁著他不在,拐著她去魔域玩了,回去得好好找她算這筆帳,想要徒弟自己去收,成天搶他的算什麼。
他想了想,當即傳音給師兄,報個平安,順便讓他管管徒弟。
這回傳音咒瞬間就接通了,耳畔傳來雲中子疲憊沙啞的聲音“小毓……”
蘇毓心微微提起,皺眉道“師兄你的聲音怎麼了?
可是門派中出了什麼事?”
那姓白的能派人來截殺他,未必不會趁虛而入對整個門派不利。
雲中子答非所問“你回到十洲境內了?
路上可太平?”
“遇上點小事耽擱了幾日,”蘇毓言簡意賅道,“若木樹心靈液取到了。”
他頓了頓道“師兄,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雲中子沉默了片刻,隨即道“師父那時也是怕你衝動,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知道,”蘇毓道,“我還想起小時候曾見過蕭頂,她……”
他羞赧地閉上了嘴,他與師兄雖親近,卻很少與他談論自己的事,此時卻像個十幾歲的楞頭小子,心裡一點也藏不住事,讓那老狐狸看了笑話。
雲中子非但沒笑,反而哽咽了一聲“小毓,小頂沒了。”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蘇毓卻怎麼也聽不明白,隻覺得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呼吸淩亂起來。
“她去哪裡玩了?”
他若無其事道,“是不是被蔣寒秋拐著出去玩了?
你這徒弟無法無天,也該管管了。”
“是丁一……”雲中子聲音中滿是痛苦,“是師兄不好,沒看出丁一的居心,讓他害死了小頂。”
“師兄,你不用騙我,”蘇毓笑道,“是不是那傻子求你這麼說的?
是不是她喜歡上那姓丁的,怕我不答應,所以悄悄跟著他跑了?”
“怎麼那麼傻,她若是真的看上那小子,我怎麼會攔著她,”蘇毓木木地道,“你告訴她,她想和誰合籍都行,彆這麼不明不白地嫁了。
師父給她備好十裡紅妝,風風光光地送她出門。”
“小毓,”雲中子已經泣不成聲,“你彆這樣,小頂沒了……”
“師兄你不用騙我,”蘇毓打斷他,“我搜過丁一的魂,他隻想從我身邊把她搶走,我都知道。”
“你知道他們在哪裡吧?”
師兄還在解釋,可他什麼也聽不見,“讓她出來見我一麵,至少把藥拿去……她不想見我也行,傳個音便是,我和她說兩句話……她不想聽我說話也無妨,我什麼都不說,隻要讓我聽聽她的聲音……”
“小毓,”雲中子道,“河圖石的靈力回來了。”
蘇毓沉默下來,雲中子隻能聽見輕柔的風在耳邊回旋,他斷斷續續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他每說一個字,蘇毓便覺得捏住他心臟的那隻手緊一分,冷一分。
那隻手終於將他的心攥緊,生生從他胸膛裡扯了出來,鮮血從他嘴角滲出來。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心口空了一塊,冷風徑直灌進空洞,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滲入骨頭縫裡,他好像再也暖不起來了。
傳音咒仍舊連著。
良久,他笑起來“師兄,我認輸了,我上當了,被你們騙到了,到此為止行麼?”
他壓低聲音,近乎哀求“告訴我她在哪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