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張元亨沒在囊謙久留,他寫了封信請人送往西寧,告知茶馬司官吏他明年開春再回去,便啟程去往爐霍縣,尋劉承宗駐紮在那裡的舅舅蔡鐘磐。
就在他啟程當日,爐霍縣的報信兵抵達囊謙,帶來了蔡鐘磐的工作成果。
聽到消息時,劉承宗剛剛在紮曲河畔與周日強並肩送彆張元亨,聞言不禁莞爾,隨後大笑。
他心想,舅舅也太心急於立功了,算算日程,抵達爐霍縣才不過月餘,那邊連官府都才剛剛設立,能有什麼成果?
儘管心中這麼想,舅舅派來的人該見還是要見,便叫人給使者備下茶飯,回莊園與周日強聊了會關於西寧府的事。
沒過多久,使者用過茶飯,便來通報。
舅舅派來的使者是劉承宗的老熟人,韓麟,延安府城裡那個左手沒有拇指的老兵。
韓麟最早和郭紮勢一塊當過劉承宗的家丁,但後來和郭紮勢一樣,都沒有跟隨劉承宗起兵轉戰陝北,而是跟在劉承祖身邊保護家眷。
因為韓麟不能用弓,他們當時也隻有兩杆槍,一杆是曹耀的三眼神銃、一杆是舅舅的雙管手銃,所以韓麟沒能趕上早期在劉承宗身邊立功的機會。
不過儘管如此,他的待遇一直不錯,在陝北時給承運幫過忙,後來也一直跟著劉老爺做事,這次便被舅舅帶過來,又跟著去了爐霍縣。
再見到劉承宗,韓麟的樣子已經不像在延安府城搶乞丐錢的力夫了,身上鎧甲穿得端正,頭發也經過打理,很像個正經人。
“大帥。”
看見舊相識,劉承宗的心情也很好,招呼他坐下,隨後才笑道“我還真沒想到,舅舅讓你過來了,說來聽聽,東邊有什麼好消息,能進四川?”
韓麟搖頭道“那邊確如大帥所說,入不得川,這次蔡老爺讓屬下報信,主要是給大帥呈交長河西與鬆潘衛的情報。”
長河說的是大渡河,長河西也就是包括打尖路在內的土地。
蔡鐘磐能弄到長河西的情報,在劉承宗預料之中,但讓他驚訝的是鬆潘衛“爐霍離鬆潘那麼遠,中間隔著金川土司,怎麼弄到那邊的情報了?”
韓麟歎了口氣,從神態上,劉承宗覺得這些情報來源不是很好。
等他開口,果然如此“我們剛到爐霍縣,金川土司就派使者攜錢、糧、金、銀、蜀錦等物前來送禮。”
說著,他看向莊園下麵,道“蔡老爺讓我把禮物都給大帥帶來了,不過其中有銀一百二十兩,被我們用了,我稍後給大帥解釋。”
劉承宗點點頭,示意韓麟接著說。
“金川土司送來禮物後,又邀蔡老爺入他的領地做客。”
“金川土司是當地巫師頭目,其部眾居於山中,房屋堡樓依山而建,當地百姓有修築碉樓防備獸、觀察山洪,久而久之形成以各家碉樓高低攀比之勢。”
“在地勢易守難攻的山上,近者百十步、遠者不到一裡,必見高聳石堡碉樓,低者三四層、高者七八層,且有部曲數千,宴請時在山中演武,有威懾之意。”
劉承宗皺起眉頭“我舅舅沒事吧?”
韓麟趕忙搖頭,道“沒事,土司演他的武,蔡老爺喝他的酒,倒是沒鬨出難堪事,金川土司是想和我們劃定界限,每年給大帥進貢,這是貢單。”
說著他拿出一張單子遞了過來,劉承宗掃眼一看,上麵的筆跡很熟悉,是舅舅的。
每年金五十兩、銀五百兩、馬五十匹、茶二百擔、蜀錦二百匹、壯男十名、美女十位。
相較於金川土司的領地,這些貢品談不上多,如今在青海元帥府與大明的四川、鬆潘衛之間,就隻有長河西和金川了,兩個一個在南邊一個在北邊。
劉承宗看完貢單,對韓麟道“他們有要求吧?”
隻有貢品是不夠的。
韓麟點頭道“是,金川土司希望貢品不絕,漢人不進金川、金川不入漢地。”
劉承宗轉眼了然,這就對了。
如果誠心歸附,用不著演武震懾,況且沒有提到上交明朝給他的印信敕書、也沒有要求劉承宗頒給印信敕書,就說明隻是送些貢品,不是歸附。
說白了這意思就是……你不要過來啊!
“就是說舅舅去做客,平安無事,帶著禮物回來了,金川土司想和我們劃定邊界,互不乾擾?”
等劉承宗說完,韓麟笑著點頭道“對,就是這意思。”
“金川土司想要避免戰爭。”劉承宗不置可否,道“那你接著說,長河西的情報呢?”
“嗯……”韓麟犯了難,道“大帥,我還是接著說鬆潘衛吧,鬆潘衛的事和金川連著呢。”
劉承宗其實並沒有很在乎鬆潘衛,那個方向很安全,如果說打尖路通向四川的茶馬道是難以行走,有很多地方不能過車,那鬆潘那邊更難走,山水草地全是天險。
他沒能力組建軍隊向那邊發起遠征,鬆潘衛的軍隊也沒能力過來,最重要的是雙方都沒足夠的動力在大草地打一仗。
因此相較於明軍,他對金川、長河西這兩個管轄小土司無數的大土司更為上心。
不過韓麟這話讓他有點難以理解“鬆潘衛,怎麼會和金川土司的事連著?”
“那一百二十兩,就是蔡老爺在金川看見漢人在種地,一問是鬆潘衛的旗軍,把他們贖買過來。”麵對劉承宗疑惑、驚訝的表情,韓麟重重點頭道“對,就是鬆潘衛的旗軍。”
旗軍種地可以理解,但鬆潘衛的旗軍不在鬆潘種地,跑到金川種地,劉承宗的興趣來了,道“你細細說,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