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最危險的時刻,城頭南北裝了散子的佛朗機炮護城河噴出大片炮子,還有鳥銃和三眼銃打出的鉛丸,在盾牌上打出叮叮當當的響聲,不時有鉛子透過盾牌將土兵擊傷。
穀鰮但這也僅僅持續片刻,幾名受傷的土兵被同伴拉起甚至扔在勒勒車上,鉛子在他們腳下勁射,更多土兵拽上勒勒車玩命向本陣飛奔。
等城頭大量移動的火炮被冶國器製止,上千名土兵已經往返跑完一趟,坐在陣後稍事歇息,等待婦孺給勒勒車加土了。
冶國器在城頭看著這些蒙古雙輪小車恨得牙根癢癢,劉承宗一個陝北老賊,從哪弄來這麼多蒙古小車?
不過隨即他就釋然了,這西賊魁首有一萬兩三千的蒙古兵附從作戰,弄幾千輛蒙古小車好像也沒啥奇怪的。
眼看城頭火炮剛進入射擊位置,敵軍炮彈又已打到臨近城垛,冶國器把心一橫,與其在城上看著火炮都被敵軍壓製摧垮,不如乾脆將炮兵撤到南北兩麵城牆,專事轟擊敵軍攻城軍隊算了。
反正長梯一架,敵軍隻能從那幾個地方登城,有火炮在,輪射將之擊退的機會還大些。
這條命令一下,守軍如蒙大赦,紛紛推著四輪炮車向南北兩麵城牆躲避。
土山上的劉承宗揚起笑容,能退一步就能退第二步,旋即揮動令旗,李天俞再度帶土兵第二陣推車填壕。
沒了炮兵威脅,土兵乾勁十足,李天俞也調整部署,將一列橫隊的土兵改為兩隊,用更窄的寬度填埋壕溝。
儘管城上的銃手攻擊不停,但西北的兵器更新換代較慢,如今東北東南一個縣城平民百姓都能弄到幾十甚至上百杆鳥銃,更是能從百姓中挑選出一群善使鳥銃的射手,但在西北土兵裡,人們使用最多的火器仍然是用了幾百年的老火銃。
這東西隔著幾十步距離,就算盾牌都能擋得住。
城上火炮撤去、城垛被摧毀大半,劉承宗隨即下令開始對守軍進行進一步壓製,八百名重銃手和六十輛抬槍車在護城河百步外一字排開。
不光抬槍手向城頭射擊,重銃手也依次站在車上射擊、退到車後裝彈,向城頭打出一片又一片彈丸,打得守軍根本抬不起頭來。
這種時候他們抬不起頭可不是站著,而是在城牆上趴著抬不起頭,很多三眼銃手早就匍匐在城上,把三眼銃伸出去打放了。
有人想用盾牌護著銃手射擊,但盾牌對重銃抬槍來說,隻存在打不準,隻要打準了盾牌有和沒有差距不大,甚至有盾牌死得更快。
本來沒打中骨頭,還有機會被打個貫通傷,等鉛丸打穿盾牌不剩多少力氣,剛好在身上打個大窟窿,鉛子還留在體內,基本活不成。
一旦守軍被壓製,留給黃勝宵的操作餘地就大了,這家夥直接命人把那門臼炮推到護城河邊去,還親自抱了一顆有點變形的開花彈裝上木馬子,鄭重其事的交給炮兵。
這顆開花彈用巴暖三川營的千總開過光,因為沒炸就被撿回來了,換了新的信管,黃勝宵對炮兵保證往城門樓裡打,這次一定能炸。
黃勝宵早前刻意沒有讓打實心彈的重炮轟塌城門樓,因為他們登城時需要這個建築物來作為掩體。
但城門樓裡麵必須要用開花彈炸一遍,以防守軍躲在裡麵。
砰地一聲悶響,一顆劉承宗目力可視的大黑彈呈弧形彈道打上空中,速度不快,隨後重重地從上而下,砸穿城門樓的瓦頂。
劉承宗皺起眉頭,開花彈啞火的幾率很高,他知道。
如果不是開花彈啞火幾率高,早在幾年前他就被飛礞炮炸死了。
但一顆炮彈多次啞火……劉承宗正想著這些,轟的一聲,就見城門樓裡火光迸射,鐵片飛射洞窗破門、穿梁碎瓦,大片硝煙從樓裡向外溢出。
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緊隨其後,土兵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向城壕填土,隊形一次比一次窄,也一次比一次前出的遠,逐漸在護城河上填出一條西寬東窄的路來。
直至第六次,李天俞的土兵搬起了蒙古兵昨夜趕製的長梯,一架架長梯搭設在護城河最後沒被填好的幾步距離,土兵們紛湧蹬梯而過,聚集於城下。
待第二支土兵千人隊推車趕到,收起長梯架於城門樓正前,紛紛向上攀爬。
城外的銃手與抬槍手也打得益急,瓢潑般的鉛子密集向城門樓兩側起身的土兵放去。
一蓬蓬血霧裡,一排土兵抬著撞杆頂住長梯向外推,還有人撿起被轟碎的城垛磚向下亂丟,一時間木石俱下、鉛子紛飛。
城下的土兵也在下麵死命扶梯,還有人自背麵攀爬,死死用身體往下墜著長梯。
劉承宗盯著城頭,直到一架雲梯被守軍死死頂著逐漸搭不上城頭,梯上土兵連忙往下跳,隨後梯子被推倒重重拍在地上。
他緩慢歎出口氣,這就是長梯不如雲梯車的地方,雲梯車搭在城頭尾部有鐵鉤、而且車身梯身與城牆能形成穩定的三角形,很難被推開。
隻可惜沒有圍城的時間讓他製造攻城兵器,否則這場仗會好打得多。
不過就算如此,守軍也隻能推翻一架長梯,更多土兵通過長梯攀爬而上,在城門樓附近與守軍短兵相接。
隨後土兵在西城牆蔓延開來,每時每刻,都有來自南北城牆的炮兵在城上肆意轟擊,人們隻有儘快奔跑到城牆兩側,與守軍戰至一處,才能避免火炮造成更大傷亡。
不過這種隻能被動挨打的窘境並未持續太久,很快巴桑的射獵營也將更多長梯搭上城頭,旋即一批漢軍重銃手便解甲提銃攀爬上城,依據城門樓為掩體,以重銃齊射在城頭打出片片硝煙,依次殺傷炮兵。
當巴桑在城門樓側麵紮下一麵招展的天下太平旗,劉承宗終於放心,接下來這座小城的陷落隻是時間問題。
河湟穀地仍有堅城,但再無能阻擋他的軍隊,眼下留給他的考驗隻剩一個,阻止天花進入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