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來自西北的驕兵悍將如潮水般退往黃河北岸,當最後一隻牛皮筏子渡過黃河,站在黃河南岸的楊鶴終於鬆了口氣。
動蕩不安的蘭州城,終於在楊老爺兩次孤身入敵營中消弭兵禍,蘭州城重歸太平。
陳年首級,保住了。
隻不過劉承宗這人很煩,回望一片白地的西固城遺址,楊老爺陷入沉思這劉獅子,怎麼連城磚都帶走了?
因為西固城用的城磚好啊,全是萬曆三年燒製長一尺三寸、寬七寸、厚四寸的大青磚。
大磚的防禦性能優於小磚,小磚一炮打上去就碎了,打碎塊上麵的失去支撐也會塌下來,但大磚一炮上去隻會斷掉,仍能良好支撐。
單是把西固的城垛打壞,就讓劉獅子的炮兵費了一番力氣,正好西邊也要築城,反正周圍百姓的口糧都給了,不用白不用,就讓大夥忙著把拆下來的好磚運到西邊,裝船讓承運接收。
劉承宗把宋守真留在沙井驛修築東關堡壘群,這裡的五座銳角敵台已經設計好,剩下的隻是監造使命,紅薯和土豆也留給宋守真,讓他順便把這些東西就近種了,等育出新果,再向山上推廣。
除此之外,由兄長劉承祖和李萬慶協守東關到黃河渡口一帶,留下糧草安排戰守策略、招募民夫修城等事務。
劉承宗給兄長的使命不是死守,其實就是賭一場,賭官軍不敢舉兵向西,真要向西,西邊兩個蒙古汗王的問題不解決,他也沒辦法太多支援。
所以本質上,劉獅子已經在心裡做好吃啞巴虧的準備,一旦官軍有在蘭州大動乾戈的舉動,劉承祖提早發現、卷了糧食士兵果斷西撤就行。
不跟他們打。
元帥府在這場戰爭中得到的錢糧非常充足,不但能解決口糧匱乏的問題,甚至還有餘力接濟河湟百姓。
如果朝廷這個時候把河湟奪回去,實際上對劉承宗來說是減輕負擔,在西寧以西的元帥府固有地盤,此戰取得糧草足夠讓所有人過上兩年神仙般的日子。
劉承宗沒把承運留在東關,是因為河湟的大局需要有人主持。
西邊傳來的消息還不算壞,虎墩兔把帳房老婆孩子放進海北之後,輕裝上陣的察哈爾能在青海四處亂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但河湟仍有複雜的戰爭收尾工作,朝廷官軍帶來的天花正在河湟蔓延。
劉獅子沿途體察民情、視察各個鄉保百姓糧食的種植情況,順便還找到了天花蔓延的原因——兵器鎧甲。
這是個完整的食物鏈。
官軍戰敗正值天花流行,數以千計的敗兵四散而逃,有些人躲入山中淪為盜匪、有些人散兵遊勇四處劫掠,他們有時能成功劫掠百姓,有時也會被百姓圍獵捕殺,還有人躲入村莊被百姓收留,也有人加入百姓對潰兵的圍獵。
兵器鎧甲,就成了麵臨戰爭時百姓急需的自保之物,同樣給百姓帶來天花,隻需要一個月時間,就能完成一個傳染一百個、一百個傳染一萬個的變化。
這東西在劉承宗眼裡就像山火,沒有滅火的辦法,他手裡嚴格來說沒有任何治療天花的東西。
隻有一份三豆飲的方子,是用紅小豆、黑豆、綠豆及甘草煮水,活血解毒,本質上是對人不對症;除此之外,就隻有得了天花吃豬皮的老偏方,可以讓天花留下麻子印淺一點兒。
但對付山火,不能撲滅就等它滅,他麾下對天花免疫士兵就是最好的隔離帶。
楊耀被臨時任命為河湟總痘官,在整個河湟的五鎮、十鋪、二十鄉保、二百保,向每保派遣兩名駐村痘官,刻印初版《大元帥救荒定疫書》分發各保,遏製天花蔓延。
書裡主要介紹了天花的來源、症狀、傳染方式、種痘意義、抵禦方法及注意事項,整個方法隻有三板斧,一為天花流行前種痘、二為流行時分發三豆飲,三為患病時搞點豬皮、豬蹄吃。
這個病如果在西寧以西爆發,劉承宗除了給人種痘外就束手無策了,但在西寧以東的傳統農業地區,不論是三豆飲還是豬皮豬蹄,都很好說。
帥府出征軍士一聽說大帥要給河湟染病百姓發豬皮,都高興壞了,把那些分散各地等待種痘的俘虜看得摸不著頭腦。
後來他們才知道,這幫跟隨劉承宗數年的老兵是饞的,果不其然,劉承運緊隨其後向河湟五鎮三百裡頒布大元帥的法令,以官價糧食收購官價活豬。
河湟此前糧價升騰,肉價也跟著漲,但當糧價漲接近翻倍時,肉價漲不動了,開始緩緩下跌。
依照目前糧價水平,用過去的價格以物易物買入活豬,對養豬的人家來說還算不錯。
承運也隨大軍西向,於碾伯建立大官市,在河湟自西向東依次建立平戎、老鴉、嘉順、冰溝、東關五個鎮市。
劉承宗給碾伯的大官市留下十萬石米糧,這些糧食將在後續緩緩流入市場,等囤貨居奇的商人跳出來抄家,然後再一口氣把河湟糧價打回平價。
他要告訴人們戰爭、饑餓和恐慌,都結束了,河湟將變得比從前更好。
收購上來的豬皮豬蹄被送往天花肆虐的村莊,而絕大部分豬肉則作為戰勝的慶功物資,下發各隊,元帥府的大肚漢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消滅掉任何肉食。
劉承宗交給承運的使命,則是建設這五個鎮市,它們都占據了過去朝廷的驛城,但僅有一座驛城不夠,他需要這些地方承擔起更重的職能。
好在經過三年來俱爾灣市場的建設,元帥府已經有一批能夠勉強應付這種差事的專業人才,鎮市將作為驛站、兵營、市場的組合,甚至還要承擔起部分縣治所的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