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自己與阿四,以及玄武姐妹相遇的故事,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久到紀清晝也不太記得具體年份的時候了。
正如紀清晝已經忘了自己如今多少歲。
或許姐姐還記得,她總是記得自己的年歲,自己的生日。
儘管記不清具體的時間,紀清晝卻記得具體的情景。
那是她一輩子都不能忘的……
神跡初臨。
彼時,紀清晝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生於遙遠東方,與世隔絕的小山村裡。
一場突如其來的山洪衝垮了大半村落,衝走了許許多多的村民,其中也包括紀清晝的父母與胞姐。
她因生病,被鄰居帶到鎮上看大夫,僥幸逃過一劫。
而留在村子裡勞作搶收的家人卻消失在山洪中。
曾經熟悉的,回家的路,被大片淤泥掩蓋埋藏,山石草木與泥漿亂糟糟混在一起,彆說找人,她連家都找不到!
當地安置了流離失所的村民,但人手有限,麵對被山洪掩埋的村子,縣令也是沒有辦法。
村民們很快認清現實,乾脆在鎮上安家,少部分人仍惦記著曾經的家園,以及消失在山洪中的家人。
紀清晝便是後者中的一員。
平時她會跟著大家四處打工掙錢糊口,到了休沐日,她便跟著十幾個同村村民往回家的方向去。
隻是路被山石泥土掩埋,她們或繞路,或費儘力氣挖出一條路,如小小的螞蟻,勤勤懇懇開辟回家的路。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一年過去,十幾個人隻剩幾個人。
又過三年,幾個人就隻餘紀清晝一人。
有的人心灰意冷放棄了,有的人則是身心俱疲累倒了,再沒起來過。
紀清晝在一個又一個休沐日,沿著從前和大家一起開辟的路,自己又挖出新的小路,繞開巨石,爬上陡坡,緩慢的,堅定的,往家的方向探索。
直至某一日,她走出了比從前更遠更長,也更艱辛的距離,滿是臟汙的雙手撐著地麵,將頭緩緩探出山坡——
春風拂麵,滿目蒼翠斑斕。
紀清晝看見了從前生活的山村——被掩埋於山石之下,不複從前。
僅僅三年,荒無人煙。
“嗚……”
難以抑製的,紀清晝嗚咽出聲。
比起克服萬難,找到家園的喜悅與激動,更多的是悲愴。
她回來了。
卻回不去了。
紀清晝跌跌撞撞滾下山坡,來到被山石掩埋的荒村前,一路哭著從村頭來到村尾。
她記得那兒有一條小河,一片竹林。
她家便在離河不遠,挨著竹林的位置。
隻是山洪來臨,泥石滾滾,將從前的地形破壞殆儘,曾經的小河被截斷改道,唯有幾根青竹不屈地從石縫間探頭,讓紀清晝勉強判斷出了她家的方位。
她看著早被夷為平地的廢墟,腿一軟跪倒在地,差點嚎啕大哭,又咬著嘴唇,硬生生忍住,隻是覺得心口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撕扯的,皮肉快要裂開般,好痛好痛。
“娘、爹……我回來啦。”
紀清晝將一直護在懷中,沒有汙損的包裹小心取出,“姐姐……你看,這是什麼呀?”
手抖得厲害,紀清晝試了幾次才成功將包裹解開,露出裡麵已經被壓得有些變形的包子。
她看到幾個包子,眼淚又劈裡啪啦往下掉,卻努力扯出笑容來“這是你最喜歡的肉包子呀,姐姐,還是我親手包的……我現在包出的包子,比街上賣的還要好吃啦!姐姐……還有娘,爹,你們也嘗嘗吧……”
紀清晝跪在地上,雙手捧著那幾個包子,仿佛有什麼重物壓在她的肩頭,她一點一點彎下了身子,最終匍匐在地,唯有雙手高舉,似在獻寶。
她將頭埋在了雙臂之中,壓抑的嗚咽聲斷續響起,悲涼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