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入重雲,伸手不見五指。
京郊一座寧靜的小鎮,緩緩駛入一輛馬車,咯吱一聲停在了一間大門緊閉的店鋪門口。
駕車之人正是柳七。
她們今日從南門離京,但柳七並未選擇沿著官道一路前行,而是沿著官道走出數裡之後,拐上了一條崎嶇的小道,行駛至深夜才抵達這座熟悉的小鎮。
柳七鬆開了手裡的韁繩,聽著身後車廂內傳來的均勻呼吸聲,遂身手利落地下了馬車,徑直朝著大門緊閉的店鋪走去。
嘭!
在行至店鋪門口時,她的身形不作絲毫停留,右手陡然抬起,木製的大門應聲而開,柳七步履不停地走了進去。
店鋪內更是漆黑一片,柳七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個火折子,吹燃之後,借著昏黃的火光,雙目環顧四周,觀察著店內的布局。
從店鋪內的布局不難看出,這是一間當鋪,櫃台窗口上掛著的白簾寫著“永興”二字。
此地正是白溪山附近小鎮上的永興當鋪。
窸窸窣窣……
這時候當鋪的後院傳來了細微的響動,緊接著腳步聲漸漸靠近,隨著櫃台背後的小門被推開,有人提著燈籠探出了半個身體。
“什麼人?”
當對方舉著燈籠朝柳七所在的方向照來時,看見隻有一道殘影,隨即眼前晃了一下,香風拂麵而過,緊接著耳邊就傳來了如泉水般清脆悅耳的聲音。
“董掌櫃,我來取一件東西。”
柳七已然站在了當鋪掌櫃的身邊,說話間手已探出,兩根纖纖玉指點在了董掌櫃的燈籠上,攔下他舉著燈籠看過來的同時,也將一張當票貼在了燈罩之上。
聽見了是個女子的聲音,董掌櫃先是一愣,心中的忐忑消散了少許,隨後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姑娘你是……”
但話還未說完,借著燈籠散發出的微弱燭光,董掌櫃看見了轟然大開的店鋪門,他不禁心中一凜,瞬間閉上了嘴巴!
完了,遇到女強盜了!
董掌櫃情不自禁地想要縮回身子,但感覺手中燈籠仿佛被焊死一般,任憑他如何用力都無法撼動分毫。
他不禁垂眸看去,看見了燈罩上那張明晃晃的紙張,當即認出正是自己店中開具的當票,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恭聲道:“姑……娘,可否讓在下看看這張當票。”
話音剛落,點在燈籠上的那隻纖纖玉手便隱入了暗黑之中,董掌櫃趕緊伸手接住了即將從燈罩上滑落的當票。
他不敢將燈籠收回來,遂彎腰貼近了燈籠,瞪大了眼睛仔細看著當票上的明細,隨後大鬆一口氣:“的確是我永興當鋪的當票。”
說罷,他餘光不禁瞥向了身側的陰影,但隨即便感覺自己提著燈籠的手不受控製地抬了起來,繼而朝著身側緩緩挪去,很快一張讓人見了不禁呼吸一窒的容顏便出現在董掌櫃的視線中。
柳七看著董掌櫃有些失態,遂輕聲提醒道:“董掌櫃,東西我急著用,還望你可以快一點。”
這位董掌櫃倒也不是什麼色膽包天之輩,尤其當他目光掃至柳七腰間的短刀時,腦子已經完全清醒過來,慌忙地收回了目光,連聲應道:“我這就去為姑娘取。”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柳七便從當鋪中走了出來,利索地上了馬車。
“這不是白溪山附近嗎?”隨著身後的車門簾被掀開,柳七耳邊響起了周宓的聲音。
柳七一扯韁繩,驅趕著馬車動起來的同時,語氣淡然地回道:“順路過來取一樣東西。”
周宓聞言瞬間陷入了沉默。
這哪裡順路了,她們是從京城的南門離京的,而白溪山在城東三十裡外。
不過周宓也算捋清了柳七的脾氣,但凡她不願意多說的,縱使是問了也沒什麼用,遂乾脆不再多想,正欲放下車簾回去接著休息,突然手中被塞了一件東西。
周宓不由得五指一攏,僅憑手感好像是一塊方方正正的東西,於是垂目看去,但因夜霧太濃,根本看不清楚,於是便開口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柳七也不廢話,直接將火折子遞給了周宓。
周宓接了過來,便拿著柳七給的神秘東西和火折子翻身鑽進了車廂。
柳七則是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的道路,手中時不時地扯動一下韁繩,防止馬兒將她們帶進溝裡。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不到,車門簾再度被掀開,緊接著就聽到周宓語氣略顯凝重的問道:“這東西你從哪裡得到的?”
柳七聞言不禁雙目一眯。
她本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周宓還真的知道這東西的來曆。
於是便將自己殺死陸義山,從其身上收刮到這張當票之事簡略地告訴了她。
“咯咯咯……”周宓聞言瞬間笑了起來,笑聲宛若銀鈴一般清脆。
片刻後周宓收斂了笑聲,隨即伸手在柳七背後輕輕一點,嗔道:“你還真是個好運的小姑娘,武林眾人夢寐以求的空桑令,竟然讓你這般輕易地得到了。”
空桑令?
柳七不禁眉頭一皺,她從未聽過這種東西,從當鋪中拿到手的就是一麵四四方方像極了令牌的物件,無論是材質還是上麵銘刻的圖案,柳七都未能看出什麼奇特之處。
但想到漕運商會的總舵主曹成曾說過,陸義山此人長袖善舞與京中多方勢力來往頗深,一直充當著朝廷與某些見不得人的勢力之間的掮客。
陸義山最後走到眾叛親離的地步,也是遭到了這些勢力的拋棄,但他臨死之前仍貼身攜帶著這張來自於京郊一個鮮有人知道的當鋪的當票。
想來他以當代藏留下的東西,一定不會簡單。
將之交給周宓,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曾想這位神秘的太後娘娘還真的知道!
“也是,空桑令上一次現世的時候,你都還沒有出生呢。”周宓也看出了柳七的不解,於是微笑著解釋道,“長話短說,這是一枚可以進入空桑仙舫的憑證。”
“大約七百年前江湖公認的大宗師空桑仙子帶領空桑一派乘坐巨舟出海自此匿跡於江湖,但隨後幾百年間沿海一帶不時傳出有仙舫出沒,船上之人自稱空桑一派傳人,久而久之,江湖中便有了空桑仙舫的傳說。”
“據傳空桑仙舫之上存放著空桑仙子的武學傳承,隻有手持空桑令的人才可以進入空桑仙舫一窺神功秘籍。”
聽周宓說完之後,柳七不禁問道:“是傳說,還是確有其事?”
周宓:“確有其事,隻是不像江湖中人傳的那麼邪乎罷了。”
“空桑一派由空桑仙子親手所創,門中武功隻有女子能夠修習,且有一定的養顏之效,故而空桑弟子不說個個傾國傾城,但絕對稱得上是花容月貌。”
周宓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猜空桑仙子可能是自覺大限將至且門中後繼無人,無力護住這一群如花似玉的弟子,故而決定造舟出海,避免自己死後門中弟子遭到荼毒。”
溫情脈脈從來不是江湖,尤其是在禮崩樂壞的亂世之中,人們行為的下限完全可以用得上令人發指四個字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