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知道什麼是知道。
當一個人,以一個意識的狀態隨意遊行,她會去到哪裡呢?
是一場光怪陸離。
人影交錯重疊,時而出現,時而消失。
綠色的藤蔓於一隅幽暗生長,蒼翠欲滴;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落下,滴滴答答的奇怪器械永不停歇,縈繞耳畔;時而人聲鼎沸,時而噤若寒蟬,四麵是大片的白,偶爾配點不同的顏色點綴,奇怪的循環周而複始,在日複一日裡重複上映。
像反複揉捏變形的橡皮泥,前一秒是大片的白,後一秒被黑暗覆蓋,畫麵扭曲翻轉,隨意切換;時而黑白啞劇,時而顏色鮮豔起來,聲如潮湧。
低沉與尖銳交織起來,湊近凝神,聲音與顏色愈漸豐富,字如珠璣,顏如舜華,一字一句如天外之音,似乎進入,似乎離開,變幻的音節逐一溜走,無物長住;色彩與聲音逐漸褪去,如牆皮剝落,如建築坍塌,如卡了帶的老式磁帶,遲鈍而機械,咿呀咿呀,彈唱著變調的曲目,逐漸終止。
光與暗縱橫交錯,幽暗狹窄,無窮儘的黑籠蓋一切,鞋跟與地麵撞擊,清脆響亮,喧囂吵鬨同黑暗並不相容,時而劇烈爭吵,時而無聲啞劇。
巨大的黑羽掩住麵容,濃墨重彩的畫麵像是化不開的迷霧,霧蒙蒙一片,黑羽下的嘴唇一開一合,仿佛是在說話,也許是在歌唱;豔麗的華服迤邐拖地而過,裙擺一小塊汙漬顏色鮮豔;線條與空間反複扭曲,像午夜過後的電視屏幕,大團的雪花覆蓋視野,一切瞬間煙消雲散。
有時開闊明亮,晴朗的藍與灼熱的光交彙融合,透過枝繁葉茂的間隙灑下碎影,彩色的小傘衝破土壤生長;潺潺流動將一切衝刷乾淨,磨去棱角;靈活遊動的生物追尋光的落腳點,顏色怪異的四足跳來躍去,枝頭的翅膀不知疲倦地反複詠唱;沁人心脾呼嘯而過,穿過鬱鬱蔥蔥,引起一陣竊竊私語;瞧不見,摸不著,轉瞬便又無影無蹤;光線幽然暗淡,畫麵退卻了深淺,聲音像被抽走般戛然而止,萬物止於空白。
來往川流不息,叮咚的鈴聲在人群中穿梭,人潮擁擠,沸騰不休;彩色的圓球脫離掌控飛向天空,吆喝聲此起彼伏,伴隨著熱氣騰騰,生動又貼切,熱情而飽滿的,軟糯的,焦黃的,雪白的,鮮嫩可口的,像鬆軟可口的雲彩,時而柔和,時而硬朗,又好似握了鋒利棱角在手,那麼生硬;一串顏色鮮豔閃耀著甜膩的光,一口下去,瞬間化為虛有;虛空與碎影,喧鬨與死寂,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螺旋形的台階旋轉上升,細密的大理石花紋層層蔓延,碎裂與黑白,線條與顏色完美的融合,蜿蜒上升;優美的音色飄揚著動人心弦,白色的牆麵透明的窗,虛與實的交彙,灰色的地磚白色的牆,背影纖細的少女耀眼的光,黑與白的反複切換,敲擊出動人的樂章。
黑白交彙的世界無休止儘,從震耳欲聾到戛然而止,聽到的流光溢彩,溜走的化為虛無,從空白跌進黑洞,從螺旋轉入色彩斑斕,喧囂吵鬨不複存在,黑影與白影來來往往,破碎的靈光搖搖晃晃,像夜色裡抖落的滿天星光。
柔情化成呢喃低語,溫柔的話語無物可載,漂浮於空白,遊走於虛無,滿腔柔情很快被黑暗吞沒;縱橫交叉的十字紋路與大片白格融為一體。
從黑暗到白晝,一邊是豔陽高照,一邊是暴雨如注,細密的藍色線條將天空撕裂,一半耀眼一半昏黃,耀眼的不複存在,滴落指縫化為潔白一片,觸及的柔軟化作斑斕紛飛不見。
而她在這場漫長的遊曆中,渾渾噩噩。
風吹起窗前的白色紗幔,清脆的風鈴聲隨著紗幔的飛舞響起。
金發碧眼的護士懷抱鮮花,走近床邊,將花瓶中略微發皺的花取出來,換好水後,又將新鮮的花插進瓶中。
年輕的護士走近床頭,將花瓶放於床邊的櫃子上,輕輕擺好。
她看了眼點滴袋,伸手調了調點滴的速度。
轉過身後,簡單的掖了掖床上的被子。
病床上的容顏素淨蒼白,緊閉的雙眼睫毛纖長,小巧的鼻子使得整張臉明豔起來。素白的唇少了點血色,稍作點綴必然足夠驚豔,長長的青絲散落在枕頭上,新長的黑發與黃色涇渭分明,格外紮眼。
睫毛輕顫,病床上的女子悄然睜開眼。
短暫的茫然過後,她伸出紮滿針管的手,緩緩拉下了氧氣麵罩“你……是誰?”
花瓶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年輕的護工驚慌失措“ohod!sheberu!”
次年9月15日,宋嘉儀於美國洛杉磯的西達賽奈醫院蘇醒。
前塵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