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為侯……”蘇昆生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回過味來了,“咦,老夫不是在考校你的學問嗎,怎麼說到張宗子身上去了?”
“啊,這個……”李曉君道,“聽說老師要與張宗子賽戲,我心裡一直在擔憂,吃不香睡不著,因而一見到您就想知道結果。”
蘇昆生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這女娃娃變了啊,開始說謊了,老夫差點兒上了你當啊!你說,你這幾日是不是沒有好生練習?”
一聽他在質疑自己的努力,李曉君馬上義正言辭地道,“那怎麼可能,弟子每天都在練呢。”
蘇昆生哼了一聲,“那你唱兩句我聽聽。”
“唱就唱!”李曉君也不矯情,捏了個拈花指就開始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
“停!”蘇昆山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麼老是唱這幾句?”
李曉君就像犯了錯被抓了現行的孩子一樣小聲嘀咕道,“其他的你也沒教啊!”
蘇昆生見她還敢頂嘴,眉頭就皺了起來,“你說我沒教你?難你都忘了嗎?”
見他真的生氣了,李曉君不敢再頂嘴了,就用沉默來回答。
“咳……”見她不說話,蘇昆生重重地歎了口氣,“看來你真的忘了!欸……八年的心血啊,毀於一旦啊!”
見他如喪考妣,心如死灰的樣子,李曉君有些不忍,便小聲道,“老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弟子辜負了您的栽培!這段時間弟子也在努力回憶,可惜真的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蘇昆生呆坐半晌,又長長地歎了口氣,“事已至此,也怪不得你!”
李曉君見他如此頹廢,忙給他裹了一支旱煙,“老師,您抽煙!”
趁他抽煙的功夫,李曉君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老師,其實忘了也沒什麼,我可以從頭再學!”
蘇昆生吧嗒了一口煙,“從頭再學?”
“嗯,從頭再學!”李曉君十分篤定地道,“我以前都能學會,現在肯定也能!隻是……要多勞煩您了!”
蘇昆生把煙灰磕到地上,或許是被她感染了,眼睛也充滿了堅毅之色,“好,那就從頭再學!既然你有此誌,老夫定然比以前更用心地教你!”
師徒二人互相打氣,很快就擺開了架勢,整個下午,蘇昆生都在仔仔細細地給她講解,真的是把自己壓箱底的技術都拿出來了。而李曉君也收起平時愛玩愛鬨的心思,一門心思跟他學習,讓他感到欣慰的是,融合了兩個記憶她的學習能力超強,一段戲文他隻要唱上一遍,她就能唱出來,然後他再提點二一二,她唱第二遍的時候就已經超過之前的水平了。
蘇昆生驚歎不已,“看來你不是忘了,隻是想不起來了,這樣就好多了,不必用上八年,有八個月就夠了。”
李曉君在心裡哼了一聲,心說老娘好歹也是搞了二十多年音樂的研究生,還學過一段時間的京劇,學個四百年的戲曲很難嗎?
教學結束之後,蘇昆生又問起了貞娘的情況,這幾天他也在四處托人打聽,不過卻沒什麼效果。這也怪不得他,他畢竟隻是一個底層人物,雖然時常出入大戶人家教曲,但地位上的懸殊可不是輕易可以化解的。因此,他雖然做了十分的努力,卻一點兒有用的信息都沒打聽出來。
李曉君看著唉聲歎氣的老師,心中十分感動,反過來寬慰他道,“真是辛苦老師了,娘的事弟子正拜托楊老爺打聽,他前天還派人來傳話呢,說她在田府暫時平安,有了這句話我也放心了。”
蘇昆生哪裡知道楊龍友的那些勾當,還以為他是真心在幫忙打聽呢,聞言十分喜道,“如此甚好,甚好,隻要暫時平安,往後就可以細細想法子了。”
李曉君嗯了一聲,道,“前天卞賽來看我,我也請她拜托吳梅村幫忙打聽,吳詹士是個守信的君子,應能成事。”
蘇昆生聽說她請吳偉業出馬,不禁皺了皺眉,道,“吳梅村雖是個守信的君子,但太過愛惜羽毛,恐不會為此等小事與那些奸賊打交道。”
卞賽和吳偉業的糾葛他是知道的,他實在不信這樣一個連自薦枕席的誘惑都能拒絕的人,會為了自己前途去幫一個與自己不相乾的人。
李曉君本就是信口胡謅,根本沒想這麼多,聽他這麼說,也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道,“唉,我如今也是急病亂投醫,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蘇昆生黯然,他雖然理解香君此時的心情,奈何人微言輕,除了說幾句寬慰的話也彆無他法。
或許,這就是妓家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