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逐波江水遙!
第二天天還沒亮,薛尚一身戎裝,駿馬嘶鳴,薛尚攥住馬韁繩,隻在原地轉圈,遲遲不願離去。寶釧強顏歡笑,問他道“夫君,是想帶上娘子一塊保家衛國?”
薛尚跳下馬,一把將寶釧摟進懷裡,他摟得很緊,寶釧幾乎無法呼吸。“娘子,就此彆過,等著為夫。”薛尚茬聲說,寶釧點頭,忍住欲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薛尚上馬躍馬揚鞭,馬蹄聲聲漸行漸遠。
寶釧站在家門口,馬蹄揚起的塵土迷了眼。她回到院裡,關上院門。
寶釧坐在井邊,天還未亮,啟明星在天邊眨眼,她仿佛和黑暗融為一體。井水不像往日那般清冽,寶釧探頭望去,像一口望不到底的深淵。淚珠成串滴落,灑落進井水裡,一圈圈的漣漪發出輕微響動,打碎清晨的寂靜。
薛尚走了,把她的心一並帶走。出出進進,屋裡屋外,寶釧覺得自己就是飄忽的影子,沒有生氣的存在。
薛尚一行到了馬嵬驛,這裡是一代紅顏楊貴妃殞命的地方。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君王掩麵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太子李亨和唐玄宗各奔南北,太子靈武稱帝,挽唐室於將傾。
薛尚遙望長安豪情萬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君不見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娘子,待為夫給你掙一份功名,這時的薛尚誌在與此。殊不知山高路遠,曾經的誓言猶在耳畔,卻已物是人非,誰把前情拋卻?
寶釧漸漸調整心緒,她總不能做依附大樹的藤蔓。日子還得過,生活還得繼續。至少她得養活自己,滿腹詩書經綸,此時填不飽肚子。倒是她一貫不屑於的女紅針鑿,至少保證她的溫飽。
紡紗織布,對著雞鴨鵝的彈彈琴,井邊一塊青石板,是她臨水揮毫的地方。
“柳姑娘,柳姑娘,”張興的母親在外麵叫門。寶釧放下織布梭子,跑出來打開院門,“婆婆。”張興的父母進城回來,幫寶釧賣布匹,換些生活用品。
婆婆放下東西,急著回去。寶釧把桂花頭油拿出來,“婆婆,這個你老留著用。”婆婆搖手笑,“老婆子美給誰看,年輕那會愛打扮,現在光顧嘴巴就行。”寶釧硬是塞到她懷裡,“美給伯伯看,你在伯伯眼裡,永遠都是美的。”
伯伯在院門外,坐在驢車上,聽裡邊娘兩對話,嘿嘿笑。
“十裡八鄉我沒見過像姑娘這般水靈的,進城去轉悠,像姑娘這般人才也沒看到。人長得美,說話也中聽。姑娘有什麼事情,儘管和我們兩口說,小孩子你儘管指使他們。”
張興還有兩個弟弟張發和張旺,兩個弟弟負責寶釧的薪柴。
張興的父母鬥大的字不識一筐,張興小小年紀隨父親上山打獵,沒進學堂。兩個弟弟在鄉裡的學堂讀書。
學堂裡教學的是一位老秀才,年歲大了,老眼昏花,哄著幾個孩子,家長們供給他生活用度。課堂效果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柳葉姐姐是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既然李寶釧已經辭世,那麼現今存於世的就是另外一個人,寶釧更名換姓為柳葉。兩個弟弟叫她柳葉姐姐。柳葉教的認真,兩人學的認真,張發、張旺哥倆成了寶釧學生。
柳葉數著日子,薛尚走了旬餘,還沒有信來,夢裡關山飛不度,青鳥殷勤為探看。
十一月的天氣,夜深露重。自打薛尚走後,柳葉睡眠特輕,睜著一隻眼睛豎起一隻耳朵,給自己守夜。沒辦法,這裡街坊鄰居,相隔甚遠。有時寂靜的夜裡,能聽到遠處山林裡孤狼淒厲的嚎叫。
相比於猛獸,柳葉更堤防人。柳葉披衣起床,推開窗,天上一輪明月高懸。柳葉坐在窗邊,遙望一輪明月,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她望著明月微笑,難道不好笑嗎?她所舍棄的富貴名利,隻為追隨薛尚而來。薛尚所孜孜以求的功名利祿,卻為此留下她獨自等待。
假若是薛尚功成名就,他會不會三妻四妾,如果真是那樣,她又該如何?那麼今天她所放棄的,她所期望的還有意義嗎?
柳葉深吸一口氣,沁涼的寒意直達心底。薛尚在做什麼?也在想念她嗎?明月千裡寄相思。
“有人嗎?有人在嗎?救救我。”似乎有人在門外求救。柳葉飛快穿好衣服,薛尚回來,是薛尚回來了。她推開臥室的門,停住腳步,不是他,怎麼可能是他,那個聲音又響起“幫幫我,有人嗎?”
這麼晚會是什麼人呢?江湖人士,作奸犯科之輩?聽語氣是溫和沉靜的,不是野蠻之輩。知人知麵還不知心呢,何況聽音辨人。柳葉找隻釵子戴了,懷裡揣上一把剪子,輕手輕腳到門口,趴門縫瞅,有一人靠門坐著。
那人聽到響動,知道有人過來。“我外出遊玩,不慎摔下馬來受傷了。”他頓了頓,“請幫幫我。”他嘶嘶的吸氣,似乎是疼痛難忍。
柳葉在院裡站著,一會功夫她手腳冰涼,冷氣慢慢浸透全身。她的善心不會效仿東郭先生和狼。隻是她一個女子,深更半夜,手無縛雞之力,萬一是惡人怎麼辦?
“恩人救我,我報答還來不及,怎麼會恩將仇報。”門外的人凍得話都說不利索。
柳葉開門,那人看到柳葉,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久開門,家裡看來沒有男丁。那人顯然是凍僵了,蜷縮在門口瑟瑟發抖,起身時有些僵硬,身子趔趄地直要摔跤。
柳葉在前邊走,他在後麵蹣跚地跟著,卻是來到後堂臥室。他一副吃驚神色,站在門口。月光很亮,照得屋裡影影綽綽地還能分辨出物什。
柳葉看那人抱膀站在門邊,不進來,他看出來隻有女眷,所以避嫌,寧可在外挨凍。柳葉點亮燈盞,“這間屋子暖和些,上點藥處理傷口。”來人你倒是誰?正是光王李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