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每月一次的朝議,同時這也是正和年號最後的一次大朝議,因此除了各有職司的官員,就連平時不會出現的清貴恩爵也紛紛早起,朝著皇城趕去。
這些清貴恩爵,大多是世家聖族世襲的封號,朝代會更替,但這些家族卻動輒乾年數千年,因此有資格上朝的也僅僅是一小部分罷了。
但就算如此,皇宮門前一時也堵了起來。
為了應對這種場麵,葉恒下令,再開兩扇偏門,可是那宮門外的車隊寧願排隊走中門,也不願走那空無一人的偏門。
“哼,我等走的堂皇正道,豈可走偏門!”“正是,我等世家,居中而入才是正理!”
“此乃帝王考驗爾。須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這偏門便是誘惑,我等需持心也!”
一群大儒借此機會,開始訓戒身邊的晚輩,告訴他們走正門是禮之所在,是義之所需。那些跟著上朝的晚輩和官員聞言,頓時對這些大儒肅然起敬。
果然,生活處處是學問!
隻是這時,有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噠噠噠噠.....”
一輛馬車特彆顯眼地出現在偏門門前的路上,不慌不忙地超越了那正門前擁擠的人群,往皇宮內駛去。
“哼,心術不正之輩!”“哼,投機取巧之輩!”“哼,鑽營苟且之輩!”
一道道冷哼聲從馬車中傳出來。
“去看看,是哪家的子弟,什麼官職?”一名掛著聖族恩爵旗幟的馬車中傳出一道吩咐,“眾目睽睽之下,還有沒有禮儀了!”
“那.....我是不是看花眼了,那好像是法相的車駕!”有人揉了揉眼睛,說道。
“是啊,駕車的不正是安國公府的獒管家嗎?一品大聖啊!”立刻有人認出了趕車的獒靈靈。
“是安國公,沒錯,是安國公啊!”瞬間正門前的隊伍出現了一些騷動。
剛剛還被那些長輩教育不能圖省事而走捷徑,如今安國公怎麼就往那個偏門去了。
馬車中此時鴉雀無聲,一片死寂,而馬車外,那些晚輩和年輕的官吏則議論了起來。
“這幫傻子乾嘛呢?”陳洛看著馬車外,一臉不解。這麼大的一條路你們不走,跑那紮堆做什麼?
那又不是聖道!
就在此時,一名跟隨長輩上朝的世家子弟突然大聲喊道:“安國公,你為何要走捷徑!”
陳洛一愣,捷徑?
隨後,他看了看麵前的偏門,又看了看正門前的大隊,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獒老,停車!”陳洛喊了一聲,獒靈靈立刻將馬車停了下來,陳洛鑽出車廂,望向眾人,拱了拱手,說道:“正門擁堵,陛下另開兩門,諸位為何不入?”
“因此耽誤了朝議,豈不是錯過了大事?”
“法相!”一名年輕子弟說道,“我爺爺說,我等走的是堂皇正道,豈可走偏門!”
他身後馬車內的大儒麵色一緊。這孫子不能要了!
眾人望向陳洛,陳洛淡淡一笑。“爾等偏執了!”
“堂皇之道,在心中,而不是腳下。”
“心中什麼道,腳下就是什麼道;而腳下什麼道,影響不了心中的道!”“道,在心中。”
“你們看見正門,就覺得正門前的道是正道;但是在我看來,無論是正門還是偏門,最終都是通往長明宮的路。”
“我要做的,是儘快到達長明宮,議論天下百姓福祉,豈能在一扇門前蹉跎歲月。”
“道,是由門後我所追求的理來決定,還是由門來決定呢?”
“限製你們的,究竟是你們眼中看到的正門偏門,還是你們心中的正門與偏門呢?”
“心就是道,心就是理!”
陳洛說完,那正
門之前的隊伍又是一陣議論,不少大儒望向陳洛,麵色凝重。他們直覺上覺得陳洛的話雖然聽上去淺白,但細想下去,卻又有無窮的道理。此時另一名學子喊道:“法相,我爺爺說,欲速而不達!”
“那不是你爺爺說的,是夫子說的!”陳洛笑道,“可是,我這不是達了嗎?”
“法相,我爺爺說這是帝王給我等的考驗,是誘惑!”
陳洛對此嗤之以鼻:“陛下開三門,就是為了爾等早日入朝,早日開議,哪來什麼誘惑!”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你們捫心自問,我走這條路,是不是傷害了彆人?是不是破壞了什麼?是不是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更有意義?”
“如果這個答案告訴你,沒問題!”“那為什麼不走這條路?”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不知道你們在猶豫了什麼!”
說完,陳洛對著獒靈靈說道:“獒老,趕緊走,”“那股迂腐之氣衝到我了!”
獒靈靈連忙應聲,高舉馬鞭,大喊了一聲:“駕!”馬車快速穿過了偏門,進入皇城之中。
而此時,那正門前的諸多儒生一個個都表情嚴肅,腦中回憶著陳洛剛才的話。“心就是道,心就是理!”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還有那三個“是不是”!
隨後,就有排在隊伍後方的車輛緩緩移到了偏門前的大道上。頓時,那些車輛上的正氣大放,隱隱有大道波動傳出。
皇宮城門之上,司馬烈滿臉興奮。撈著了!
本來隻是打算給正和曆記錄一個完美的結束,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司馬烈連忙提出春秋大筆,在竹書上落筆記錄—
正和四十七年冬,最後一次大朝議,法相陳公於皇宮前,論道而入,開新儒之風,可稱“雙門之議”。太史公曰:洛雖為武道之主,然拜於竹林,一顆儒心七竅玲瓏,深得儒門真傳。此“雙門之議”,振聾發聵,必引未來千年儒門之潮也。
司馬烈深吸一口氣,繼續寫到—餘親觀之,幸甚!
經過陳洛這麼一鬨,門口的交通頓時得到了極大的緩解,當眾人進入大殿的時候,就發現陳洛早就在法相的位置上閉目養神,不少人都朝著陳洛行了一個半師禮,然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讓那些前麵進來的官員一個個都是疑惑不已,悄悄傳音詢問緣故。
又過了一段時間,人差不多都到齊了,這時侯安從大殿一側走出來,隻是朝著陳洛笑了笑,隨即麵色肅然來到寶座旁,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隨後,葉恒就在一眾侍衛的簇擁下走上了禦台,坐在了龍椅上,滿殿文武都是拱手相拜。
葉恒擺了擺手:“眾卿免禮!”
“今日乃是正和四十七年最後一次大朝議,諸位開始吧!”
葉恒話音落下,頓時就有官員出列,說道:“啟奏陛下,臣有事要議!”......
陳洛打了個哈欠。
這一個回籠覺,大概睡了一個半時辰,總算把早起上朝損失的精神給補回來。揉了揉眼睛,就看到幾個大臣在互相爭論。
還沒結束?那再睡一會。
幾名維持大殿秩序的偏倚處官員目光落在陳洛身上,又迅速轉開。那是頭啊,管不起!
彆跟我說什麼鐵麵無私,你知道我們法相有多辛苦嗎!他還是個孩子,還在長身體!
此時有禮部官員想要叫醒陳洛,立刻就被身旁的人拉住,使了個眼色。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陳洛自從當法相,哪一次上奏不是殺得人頭滾滾!把他鬨醒,誰知道又會查什麼事情。
他要是再請奏什麼,按現在偏倚處的節奏,真的就官不聊生了。沒看到他睡覺的時候,那些世家聖族的王公貴族都
鬆了一口氣嗎?讓他睡吧,大家都安生。
你看,陛下還特地讓那幫爭論的人吵架聲音小一點!現在的法相,那殺威可比兵相厲害多了!
終於,日上正午,大殿中的議論聲漸漸停了下來。
侯安環視了一眼,見也沒有官員打算上奏,就清了清嗓子,正要宣布退朝,突然將一道聲音傳來:“陛下,臣有事奏!”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陳洛不知什麼時候,從法相的位置上走了出來,站在了大殿之中。
臥槽,你醒了!你這是打算壓軸啊!
眾多官員,尤其是那些世家聖族的恩爵們都是心頭一緊,脖子一涼。我就知道!
這小子平日裡不上朝,一上朝準沒好事!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落在了陳洛身上,那葉恒也露出笑容,說道:“陳愛卿,有何事要請奏?”
陳洛行了一禮,說道:“臣請奏,開海,通航!”“重建蒼梧海運航路!”
此言一處,整個朝堂都安靜了片刻,隨即議論四起,不少人眼中都是散發出警惕的光芒。
“不可!”此時一名官員站出,對著葉恒行了一禮,說道,“此議早前便有,但已有定論!”
“海運不可行!”
陳洛望向那名官員,也沒有生氣,隻是淡淡問道:“為何不可行?”
“我大玄南北有萬裡運河足以!”這名官員說道,“況且漕運乃千萬人衣食所係,不可!”
“法相!”他望向陳洛,咬了咬牙,說道:“眾所周知,東蒼城與梧城都是你的封地!”
“此舉難道是要為一己謀私利嗎?”“你可對得起偏倚處的青天之名!”
“放肆!”不等陳洛說話,葉恒就先行開口訓斥道,“安國公之功績,容不得你的詆毀!”
“陛下,息怒!”陳洛平靜說道,“我為天下立法,自然也不會為自己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