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飛了半日時間,陳洛遠遠就望見天空中散發著光芒的火焰之花,延伸到視線的儘頭。不過那光芒也是古怪,隻是擴散到一個距離,然後就戛然而止,就仿佛在邊緣處形成了一麵光的城牆。
“恩公,前方便是我大豐冥域了。”雖然拒絕了陳洛豪爽的饋贈,但是謝必安臉上那慘兮兮的笑容仿佛靈動了許多,介紹道,“凡複生花光芒照耀之地,皆是大豐。”
“大豐共有九州,下轄三十六府,共計八百一十城。論地域寬廣,唯有那無邊血海可以相比。”
“那王吳勇的啟平縣就是大豐境內最靠近白蓮淨土的城池之一,乃是十年前軒皇收服平巒鬼王時納入大豐疆域的。”
陳洛好奇道:“大豐還在開疆辟土?”
“這是自然。”謝必安那一副呆滯的眼神中透出了一絲憧憬之色,“軒皇雄才大略,締造大豐冥朝,收納無數幽冥生靈,洗練鬼軀,消我等受冥氣同化之苦。”
“我等雖然陽身已死,生靈靈光被生靈長河衝刷,再彙聚時已不是從前,但好日子誰不想過啊!”
“軒皇便是給了我等這般的生活。即便早晚還是會被冥氣同化,但好比陽間有生老病死,我等本就是冥土之鬼,又有何怨言!”
陳洛聞言,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又問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回恩公,我與無咎要先前往啟平縣城,封鎖縣衙,拿到王吳勇的證據。同時進入大豐疆域後,便可以通過傳信方式將發現通知懸鏡司,事涉王駕,已經不是我與無咎能處理的。”
“還需要審訊王吳勇,尋找更多的同夥。”
說到這,謝必安看了一眼陳洛,補充道:“上報中,我等也會點明恩公出手相救之事,相信對於恩公要聯絡螢勾王的要求,懸鏡司自然會有人安排。”
“多謝。”陳洛道了個謝,又好奇問道,“大豐朝王駕數量多嗎?”
不怪陳洛這麼問,畢竟謝必安這樣耿直的鬼差提及這宗案子背後的主謀時都用王駕的敬稱,可見在大豐一品王爵的地位應當是極其尊崇。
謝必安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按理說,下差是不能議論王駕的。但是既然恩公有問,也非什麼私密,在下就姑妄言之。”
“王駕皆一品,但並非一品全王駕。”謝必安說道,“譬如我大豐有女相之稱的上官昭容,便是一品修為,卻拒了軒皇的封王,情願為一內舍人。”
“王駕有兩種,一種並不領受實權,隻是享有王駕尊號與俸祿,譬如您要找的螢勾王便是如此。不過不領實權並非是軒皇之意,而是那些王駕閒散逍遙慣了,懶得管理俗世。”
“又或者身係重任,無暇分身。譬如我懸鏡司的掌鏡王。”
“另一種,便是鎮守一方的鎮王。可領受一片複生花照耀之天,此天之下,皆為王駕封域。軒皇欽賜王印、王宮、王命旗牌三寶。”
“王印,可勾連複生花之天,監察百官,受命範圍內,唯有軒皇高出一等。”
“王命旗牌,蘊含軒皇法度,一切下屬衙獠,皆受王命旗牌掌控。更能記錄下轄鬼民。”
“至於王宮,自帶軒皇威嚴法度,鎮壓一方冥土。王宮一出,萬鬼皆伏。”
陳洛聞言,心中有所領悟:也就是說,既有逍遙王,也有實權藩王。
眼下手中的案子裡,那三品主簿顯示出了王命旗牌,應當就是一位實權藩王了。
“目前我大豐如螢勾王這樣王駕數目未知,不過鎮王的尊號倒是公開的,總計有十八位。”
陳洛點了點頭:“按王吳勇的說法,這位鎮王至少十年前就開始了和白蓮淨土的交易了。”
謝必安聞言,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所以,這是捅破天的大事啊!”
陳洛也是認同地點點頭:“是啊。”
“不怕敵在內部,就怕敵在指揮部!”
……
一路再無話,陳洛跟著謝必安與範無咎一路前行,終於入了光牆之內,踏上了大豐的疆土。
陳洛剛剛進入大豐疆土,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抬起頭。
就在那燃燒著火焰的複生花的光芒落在了他的身上,陳洛居然感覺到了一絲絲人間界的意味,自己身上那陽身入幽冥的不適感被大幅削弱。
“古怪……”陳洛想了想,但是並沒有什麼頭緒,也就暫時將疑問壓在心裡。
啟平縣城並非就是在疆域邊界,而是還要再往裡行了二三百裡,這才看到一座小城的模樣。
謝必安與範無咎早就商量好了,此事不宜宣揚,於是剛入大豐時,就用秘法傳信給了懸鏡司總部,同時在王吳勇身上下了懸鏡司的法術禁製,便鬆了綁,讓他帶著眾人進入啟平城,搜索證據。
自然,也允諾了他,死罪是逃不了的,但會請婆娑淨土的高僧為他超度,儘量讓生靈靈光重入生靈長河之中。
此時啟平縣門口,早已有幾人正在焦急徘徊,看服飾便知都是大豐官吏。這些人一見王吳勇,連忙上前迎接,口中奉承不停:“哎,王大人,你此去數日,可將我等急壞了啊。說好了三日便回,今天可是第四日。我等等的焦心如焚!”
“是啊,大人身入陷境,去探查白蓮淨土的動向。此舉我必然向豐都上書,一展大人的功勞啊!”
“大人,酒宴已經備好,是否移步先行赴宴,去去風塵啊!”
王吳勇早就得了謝必安和範無咎的提示,擺了擺手:“沿途遇到了一些危難,正巧遇上了懸鏡司的巡查使,才躲過一劫。”
“有些乏了。”
“你們各自回去吧,本官回縣衙好生休息,來日再與你們見麵。”
眾官吏聽到懸鏡司三個字,都是下意識一怔,隨後又看向範無咎、謝必安,一個個擠出假笑,至於落在後麵的陳洛,自然被看做了跟班之流。
“是是是,大人休息最重要。”
“也多謝懸鏡司的大人出手相救。”
“那我等改日再拜訪大人。”
三言兩語間,這幫官吏立刻消散無蹤。
王吳勇苦笑一聲,回過頭對範無咎和謝必安解釋道:“這幫小吏,平日裡貪贓枉法的事也未少做。”
“我顧忌我的事情,便縱容了他們一些。如今聽到懸鏡司的名頭,自然如老鼠見貓一般!”
範無咎依舊是一副冷冷的模樣,說道:“不急!”
“先解決你的案子,他們的問題,自有清算之日!”
王吳勇歎了一口氣,借疲倦之色掩飾心中的無奈,帶著範、謝二人和陳洛走入了啟平縣。
……
陳洛進入啟平縣城,左右看去,這縣城的街道巷陌和人間界倒也沒差多少,就是往來的百姓一個個都是麵色慘白,有的走著走著,舌頭就溜出了一尺,又趕緊吸了回去,有的明顯血肉還沒長好,頂著骷髏頭就在外晃蕩。一道道尋常冥土話語也傳入了陳洛耳中。
“誰狗日的踩我,出門不帶眼睛啊!”
“對不住對不住,眼睛帶著呢,在手裡盤著,沒怎麼看路!”
“賣皮了,賣皮了,剛剛長好的一張皮,店主自剝,女子容顏,隻要五分功德了!”
“我去你的,怎麼隻有女子的臉,下麵的部分還是男子,就這都要五分功德?你怎麼不去搶!”
“最新凝聚的心、肝、脾、肺、腎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兩分功德,統統兩分功德。還記得心動的感覺嗎?還記得心痛的感覺嗎?隻要兩分功德,讓你找回做人的感覺!”
“臥槽,狼心狗肺?這你也敢賣,兄弟們,給我砸!”
陳洛聽到這些話,簡直就是無力吐槽。
都是什麼陰間笑話!
“邊境之地,有些荒涼。”謝必安見陳洛私下觀察,低聲說道,“等懸鏡司安排恩公前往豐都,那才叫一個熱鬨。”
熱鬨?
陳洛楞了一下,這還不夠嗎?
說話間,幾人就來到了啟平縣城,此時縣衙已經到了下差的時間,隻有兩個鬼差守在門口。
“大人!”鬼差見王吳勇到來,行禮道。
“嗯,辛苦了,今日不用守衙,回去吧。”王吳勇擺了擺手,打發了這兩名衙差。
走進縣衙,是縣衙大堂,再穿過大堂往後,就是王吳勇平日裡居住的後衙了。
王吳勇站在後衙的院子裡,長長歎了一口氣,指了指腳下的院子,說道:“我收的功德賄賂都在這院子之下三尺處。”
說著,他又說道:“每次交易,交易數額與地點,我都記錄了下來,在書房裡,請大人和我去取。”
範無咎點點頭,對謝必安說道:“我去取,你在此確認地下三尺的贓款。”
謝必安應了一聲,那範無咎正要與王吳勇前往書房,陳洛忽然間皺了皺眉,望向院子的一個角落,怒喝道:“是誰?出來!”
謝必安與範無咎都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立刻一個掏出飛勾爪,一個拿出哭喪棒,看向陳洛看著的方向,那方向傳出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隨即空間扭曲,一道身影緩緩浮現。
“眼力不錯,居然發現了我。你是……嗯?陽身人?”
那人影分明就是一具骷髏,坐在一方寬椅上,身上華麗的袍子顯得無比寬敞,若是沒有那個腦袋,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副木頭架子撐著一件衣袍一般。
“本王等你們許久了!”
本王!
聽到對方的稱呼,無論是謝必安還是範無咎,都是麵色一變,隻有那王吳勇,立刻如同救星來臨,連忙高呼:“尊王,小人什麼都沒說,小人……”
“砰!”一聲響,那王吳勇的腦袋仿佛禮花一般綻放,陳洛看得分明,就連那生靈靈光也一統炸碎了。
那突如起來的王駕還是保持著剛才隨意彈指的手勢,滿不在意地繼續說道:“你們進入大豐後就向懸鏡司傳信。等懸鏡司收到你們的情報,然後再研判、上報,涉及王駕,最終要到掌鏡王手中才能有發落。”
“這一道流程,本王安排了一些遲滯,所以最快需要三個時辰又一刻兩分。然後懸鏡司會派遣二品稽查使前來與你們會和。”
“最近的二品稽查使如今在盧安城,本王已經派人沿路乾擾,等他趕到此地,大約需要兩個時辰又三刻四分。”
“也就是說,從你們步入大豐,到徹底安全,大約需要五個時辰又五刻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