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顯然是眾人文思碰撞的高峰已過。
按道理,這個時間,應當有人突破的啊!
可是現場,卻一個也沒有。
陳洛目中透露出焦急與哀傷,這表情被那領頭之人看在眼中。
陳洛此時已經知道,對方就是那玉簡中排在第一位的項脊軒項夫子。
項夫子朝著陳洛微微一笑,走到陳洛麵前,施了一禮。
陳洛連忙起身還禮。
項夫子笑道:“侯爺何必如此,我等不過是殘軀之人,妄想搏一個機會。”
另一人也上前,輕輕笑道:“是啊,似我等壽元將至,身體衰老,思維遲滯,空有一身正氣,也調取不得。若是上了戰場,就是人族的拖累,蠻人的靶子。”
“如今有幸,能死在求道路上,心滿意足也。”
項夫子點點頭:“不錯。若是七日後我等亡故,還勞煩侯爺將我等合葬一處,就立一塊碑,刻下求道而亡吧,也不枉我等儒門君子之名。”
“是啊是啊!”此時其他的夫子都嘻嘻笑了起來。
“老夫殺了上百個蠻子,夠本了!”
“老夫兒子有大儒之資,老夫也沒什麼遺憾了。”
“哼,老夫有十六個孫子,各個都是讀書人,你們有什麼可以跟我比的!”
此時一個個麵容蒼老的老者,一個個開懷不已,講述著各自的輝煌。
陳洛望著他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腦子裡反複思考這些天聽到的眾人的交談,尋找有什麼可以幫助他們。
其實所謂朝夕會,就是在討論治學之道。
說白了,就是該怎麼學習?
不要以為這是清談,按照雲思遙的話,這是聖道之綱。
若是不理解這個,輕則讀死書,死讀書,陷入窠臼無法自拔;重則把書讀歪,自己掌握一些似是而非的假道理,落入了歪門邪道。
這些老夫子,就是殺氣太重,蒙住了前進的道路。
用雲思遙的比喻來說,他們的書山學海被一片血霧遮蓋,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回過頭,來時路也被血霧彌漫,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們被困死在眼下的境界,既不能溫故而知新,也不能浴火重生,卡死在這咫尺天涯之中。
“怎麼讀書?怎麼學習?”陳洛突然一動,“我怎麼這麼蠢,現在才想到。”
“也不知道對他們有沒有啟發!”
“管他呢,試一試。”
陳洛心中一定,乾咳了一聲,躬身施禮,提高了音量:“諸位夫子!”
眾人停下了交談,又看向陳洛。
陳洛起身,淡淡說道:“小子雖然不是儒門中人,但對於讀書也有些心得。這幾日聽諸位論道,受益匪淺,有點淺見,想說出來請諸位夫子指點。”
項脊軒哈哈一笑:“早就聽聞侯爺天縱英才,雖不是儒門中人,卻勝過無數儒門中人,項某洗耳恭聽侯爺的高見。”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道:“侯爺請講!”
陳洛清了清嗓子,走到廳堂中央,說道——
“聖道之下,儒門有儒生、夫子、大儒三個境界。”
“小子不才,也將這讀書之路分成三個境界!”
項脊軒微微點頭:“敢問是哪三個境界!”
陳洛笑道;“第一個境界,對應儒生境。”
“我稱呼它為‘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儘天涯路’。”
眾夫子眼前一亮,項脊軒說道:“此乃元獻公之作,侯爺念此詩,老夫心中略有感悟,卻不知然否。”
陳洛伸了伸手:“項夫子請講。”
項脊軒說道:“侯爺說的第一個境界,對應儒生,應該是說要甘耐寂寞,立下誌向。”
“讀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昨夜西風凋碧樹,無人相隨,隻能獨上高樓,天涯路遠,卻要登高望到儘頭,明白自己為何而讀書!”
陳洛點點頭:“項夫子高見!所有前進的路,都有一個目標。而儒生境,博覽群書,厚積薄發,就是為了在群書中確定自己的誌向。”
眾夫子紛紛點頭,一名夫子問道:“侯爺,那第二個境界呢?可是對應我等夫子境?”
陳洛微微一笑:“正是。這第二個境界,對應夫子境,在下用一用我柳老哥的詞句。”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陳洛念完,眾夫子都皺眉沉思,最終喃喃念著此句。
“正是,正是啊。夫子境時,立下了心中之道,為之苦苦追尋,即便千般苦萬般難,又何曾有過一絲後悔。”
一名夫子讚同道:“是啊,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儒生境立下的目標,就要在夫子境去踐行。”
陳洛點點頭,說道:“前行之路無人能一帆風順,我等必然會為之付出代價。但是我等卻甘之如飴,不曾後悔。”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猶未悔!”項脊軒點點頭,朝著陳洛行了個半師禮,“多謝侯爺指點!”
眾人也紛紛行禮,道:“多謝侯爺指點。”
陳洛再度側身避讓開,繼續說道:“第三個境界,自然就是對應大儒了。”
“我的理解,依然是一首詞。”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陳洛話音一落,滿場鴉雀無聲。
讀書,讀到後來,是驀然回首嗎?
我們苦苦追尋的道理,其實早就在我們的身後嗎?
那我們這一生奔忙的意義又在哪裡?
此時一雙雙迷茫的眼睛都望向了陳洛。
陳洛長長吐出一口氣。
“在我看來,之前儒生和夫子,一直都是在做疊加。儒生時積累學識,夫子時磨煉毅力,但是到了這一步,是該放下一些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還有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這些都不是我們的追求。”
“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會停住腳步。”
“甚至‘眾裡尋他千百度’,也依然看不到目標。”
“把這些流光溢彩都放下,離開那繁華的街道。”
“此時,才能在那燈火闌珊的地方,找到我們的方向。”
“若儒生時是望斷天涯路。”
“那此時,就是站在天涯路的儘頭,回望西樓!”
“不忘初心,昂首前行。”
“去那西樓之上望不到的天涯路的前方,再看一看,看看那前方是什麼!”
項脊軒輕輕說道:“前方,是求索長橋啊……”
此言一落,項脊軒頭頂憑空生出一團血霧,此時他身上浩然正氣衝天而起,衝散了那一團血霧,直衝天穹。
城主府。
雲思遙望著那衝天的浩然正氣如同青色光柱一般,一隻白鶴虛影繞柱而飛,直至青色光柱在天空暈染出一片碧色雲霄,麵露喜色:“‘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正氣到碧宵’!這是突破大儒之象!”
雲思遙話音未落,又是一道正氣光柱衝天而起……
……
此時,朝夕會的廳堂內。
項脊軒肉眼可見的年輕起來,瞬間化作了一名滄桑俊朗的中年人,他朝著陳洛深深一拜:“多謝陳師指點迷津。脊軒願餘生長留東蒼,報陳師指點延命之恩。”
陳洛一驚,剛要說點什麼,另一位夫子也猛然睜開眼睛,身上正氣衝破了頭頂血霧。
第二位大儒!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很快,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
……
第八位,第九位,第十位!
……
第十三位,第十四位,第十五位!
……
東蒼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抬頭望著太空。
那一道道正氣光柱仿佛雨後春筍一般,爭先恐後地衝了出來。
一隻隻白鶴虛影在天空盤旋,隨後落入一戶戶懷有身孕的孕婦肚中。
秦當國從政事堂中跑出來,高喊:“白鶴送子!這是異象白鶴送子!”
“都給我記錄下來!記錄下來!”
“白鶴送子,必有神童!”
“東蒼大興!東蒼大興!”
……
廳堂內,三十六位衰老夫子,已然成為了三十六位百戰大儒。
眾人圍住陳洛,躬行半師之禮,這一次陳洛無法避讓!
哎,這一下,多了三十六個大儒弟子。
各個是殺才!
王國維,我謝謝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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