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從20世紀開始便是世界最繁華的城市之一,毗鄰海港,四通八達,各式各樣的商品由火車和輪船載來此處,再運往世界各地;膚色各異的人種在此彙集來往,或是旅遊,或是通商。
為了服務於經濟,這兒的政策格外寬鬆,與之相伴的是言論、文化乃至宗教等多維度的自由。
哪怕是天平教會這種被聯邦明令定為邪教的勢力,也在此處有一席之地,並終成虎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領了這座城市。
白鴉坐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裡,手中捧著從耶路撒冷取回來的【神麵】,桌案上擺放著古蘭自治區“真理之紅”頭目“上供”的青銅劍。
這兩樣東西已經確定和詭異遊戲有關,不知為何被埋藏在現實中,像是某個早在多年以前布下的驚天大局,直到主要演員登上舞台,才逐漸啟動,讓蛛絲馬跡浮出水麵。
白鴉依舊記得二十二年前最後一次見神,那位存在隨口的神諭釀成教會長達二十二年的苦苦追尋。
祂曾讓他們去找一個孩子,卻不知為何改了主意,命運被輕輕撥動,她去往神諭曾指向的孤兒院,一無所獲。
再後來又聽說教會的某個據點燃了一場山林大火,她趕過去,看出那場火災和詭異遊戲脫不了乾係。可惜所有痕跡都被大火毀儘了,她終究一無所獲。
當年神消失前降下的神諭和預言就像一場荒誕不經的群體癔症,所有人都相信那是真的,卻找不到任何真憑實據去證實它,隻能在屏障之外抓耳撓腮地集體發瘋。
直到不久前,鄒豔從《玫瑰莊園》副本中重新找到了神的名姓,才證明了這二十二年來教會的追索並非瘋子的狂舞。
但那時候,白鴉已經不盲目地狂信神了,而更願意用理性去分析神,研究如何從中攫取更大的利益。
二十二年間神名消失,並非是偶然的遺落,而是被某個更高的存在抹去了認知。
神自身杳無音信,也是被那個存在放逐於世界之外,便仿佛從未存在過那樣。
神名的再度現世和天平教會的苦苦追索無關,隻是因為祂在某個時間節點回來了,從抹消和放逐的虛無之境重新回到了詭異遊戲中罷了。
該節點正是《玫瑰莊園》副本。
白鴉知道,那天江城下了一場在氣象局預料之外的雨,潮濕的氣息在天地間彌漫,將所有雨幕下的生靈塗抹得陰森。
就像是一場對歸來者的歡迎儀式,或是盛大演出的序幕樂章,有一個叫“齊斯”的人進入了詭異遊戲。
先通過大數據篩選出所有在那一天進入遊戲並活下來的人,再結合年齡等特征進行排除,最後剩下符合條件的幾個,進行追蹤和觀察。
再結合一些補充信息,比如和契約權柄的關係、能從傀儡師的技能下逃脫……
答案呼之欲出。
她早該知道這一切的,卻因為在古蘭自治區聽到神突如其來降下神諭,被嚇住了,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神的眼皮之下。
如今想來,她還是太低估人類的力量,高估神明的威能了。
一個被放逐了二十二年的神,剛剛回到祂的神座,又能有多少殘存的力量呢?
在《鬥獸場》中看到齊斯的刹那,白鴉就確定了青年的身份,消解了從古蘭回來到現在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隻因她曾經目擊過神真正的麵容。
青年似乎什麼都不記得了,權柄也被區區一張身份牌用效果封禁,使他整個人看上去無辜無害。惟有言談舉止間蘊藏著重重殺機,使人感到危險。
白鴉並不打算輕舉妄動,而是隱藏在麵具之後,派遣念茯小心翼翼地接近,並通過念茯的視角獲知了齊斯的種種。
原來神也有虛弱的時候,原來神並不全知全能,原來神也會……死。
白鴉不得不承認,她雖然希望神能夠降下神跡,鼓舞信徒,但對於組織結構已經穩定下來的天平教會來說,死去的神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神並沒有真正地死去,而是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位格似乎也拔升了許多,變得更加危險。
好在,她從頭到尾冷眼旁觀,到底沒有將自己波及進去,得以在神的目光下活著離開。
但她也沒有得到任何的好處,沒有將青銅劍沾染神血,也沒有讓【神麵】發揮作用,甚至……沒有和神進行交流。
“念茯,來我辦公室一趟。”
陳設簡單、隻在床頭擺了一個花瓶的小房間中,念茯聽到了白鴉的命令。
她直到離開《鬥獸場》副本的那一刻,都沒有得到許諾中的身份牌,也許那個進入最終副本的資格是命運寫定的選擇,而她從始至終不在終局舞台的劇本之中。
她其實沒有什麼野心,隻是想在最後的時刻離白鴉近一點,哪怕是為她擋下致命的攻擊,或是在將死之際相互依偎著取暖,至少不要讓她一個人孤獨地去麵對結局……
去白鴉辦公室的路上,念茯的餘光瞥見了探頭探腦的董希文。
兩人在《鬥獸場》副本中見過,當時互不知曉彼此的身份,畢竟天平教會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估計直到白鴉在副本最末現出真容,董希文才意識到副本中還有其他“自己人”的存在——誰會不認識白鴉呢?
“你去找白……會長?”
“你和齊斯是什麼關係?”
兩個問題同時問出,念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董希文目光遊移:“我和他啊……大概就是一朝失足簽了個賣身契的打工人和黑心老板的關係吧。”
念茯不再多言,越過他繼續前行。不論怎麼說,都是白鴉的召喚更要緊些。
走廊底部,念茯敲開辦公室的門,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白鴉微笑著問:“董希文還活著嗎?”
念茯頷首:“還活著,剛才來的時候我還遇見他了,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那就好。”白鴉說,“神沒有放棄信仰不堅的他,也許是因為手中能用的棋子已經太少了。”
念茯對白鴉的不敬感到訝異,除此之外再無更多的感受。她加入天平教會並非是因為信仰神,僅僅是因為白鴉在這裡罷了。
然後她就聽白鴉問:“念茯,你為什麼加入天平教會?”
念茯想都不想就答道:“是姐姐將我從那個孤兒院帶了出來,我那天就下定決心,姐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她停頓片刻,補充:“我們好多人都被您救過,我們都是為了您才留下來的。”
為了報恩,而非為了神。
“這樣啊。”白鴉笑了,是那種很明朗的,溫柔得像初春的陽光一樣的笑容。
她說:“念茯,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
齊斯從《玫瑰莊園》副本中出來,順便買了個麵具戴在臉上,以免一露麵就被玩家們一擁而上問東問西。
他一邊向玩家廣場的邊緣走去,一邊在腦海中梳理契告訴他的信息。
首先,他進入詭異遊戲確實是出於契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