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明錄!
茶棚不遠處一個客棧門口,坐著一個番僧,身材魁五大三粗皮膚黝黑麵容凶狠,行人多避之又忍不住好奇注視,包括碼頭上幾個地痞,從這個番僧出現在碼頭就被他們盯上了,之所以沒動手是發現這番僧身上還帶著戒刀。
內陸番僧不常見,沒錯,這番僧就是多吉。
至於他為什麼出現在這兒,不言而喻。
當然不可能隻有他一個,江邊樹蔭下歇腳的人群裡有兩個特彆不起眼苦力裝扮的人,一個是姬際可,一個是況韌,兩人嘴裡嚼著乾糧,目光時不時的不經意的看向茶棚。
“姬兄,那幾個地頭蛇貌似要對多吉下手”況韌看著多吉方向淡淡說了句,姬際可望那邊瞥了一眼“若非多吉坐著不走,但凡去了偏僻地方他們就動手了”。
“嘿,那也算他們幾個命大了,多吉那廝一身橫練可不好惹”況韌冷笑,姬際可微微一笑沒說話。況韌突然好奇心起,輕笑看著姬際可“姬兄對上多吉,贏麵多大”。
“你覺得呢”姬際可輕笑,況韌低頭想了一下“少東家和吳中都說多吉將外門功夫練到了極致,鋼筋銅骨少有匹敵,便是少東家上次與其一場搏鬥,都渾身青腫,端的是厲害”。
是麼,姬際可還是一臉風平雲淡,說話間四下打量見沒人注意這裡,隨後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提氣揮拳打去,一聲脆響,石頭斷了兩截,況韌目瞪口呆。
“你也說了,他練的是內家,而我練的是內家,孰高孰低那得打過才知道”姬際可一臉平靜。
況韌咽了咽口水“姬兄端的是厲害”。
為什麼說打斷一塊石頭就讓況韌這般震驚呢,這可不是青石板,更不是後世跆拳道踢的那種一掰就斷的木板,而是那種無棱角無規則的硬石頭,一錘子都未必砸的開,作為常宇的親侍他見多識廣,見過蔣發也見過陳王廷抬手之間揮掌劈開,更見過常宇憋的臉通紅砸的手發青都沒劈開,這就是內家和外家區彆,當然外家練到多吉這種境界也可以,但一個是蠻力一個是內勁,區彆還是很大的。
“兄弟們都知道姬兄神槍無敵,卻少有人知姬兄內家拳也這般厲害”況韌開始拍馬屁“難怪少東家每次說宗師境必提姬兄一位,倒不見提那多吉,想必他外家功夫雖厲害,尚未至宗師境,對了,這宗師境到底是什麼境界?宗師之上還有什麼境界麼?”
姬際可想了一下,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茶棚“宗師這個境界之前未有聽聞,還是少東家提出的,江湖上隻有俗稱一流二流三流,至於境界劃分的依據是什麼吾亦知之不詳,但應是和吳殳的六品論有關,或者不謀而合吧,吳殳的六品論你可聽過?”
這個況韌還真聽說過,吳殳師從槍術宗師石敬岩,便以槍術劃分境界,分六品,同樣可以作為其他武技的境界,這六品便是一曰神化、二曰通微、三曰精熟、四曰守法、五曰偏長、六曰力鬥,最低境界為力鬥,意指靠蠻力。
“所以宗師境就是六品裡的神化麼?”況韌問道。
姬際可苦笑搖頭“按照吳殳所言,神化是名士風流,與人爭鬥談笑之間從容自若便敗之,便如神仙一般了,吾等是萬萬不及,至多在精熟和通微之間而已,用少東家的標準來說,就是精通還要有實戰磨煉”。
“姬兄可太謙虛了”況韌一邊奉承一邊又好奇問道“那以姬兄來看咱少東家什麼境界呢?”
姬際可忍不住笑了“少東家的實力你還不知道麼,那可是咳咳第一啊!”
咳,況韌笑了笑又一本正經道“那啥第一倒也不是虛話,少東家的拳腳功夫你們都領教過,姬兄,這沒旁人,你就點評一下唄”。
姬際可也收起笑意,垂頭想了一會兒“宗師之下無敵,宗師之上一換一!他不修內家,外功亦未趨極致,然論技藝也實戰,少有人能匹敵”。
呼,況韌倒吸一口冷氣,又忍不住好奇問“九江城外那裝瞎老頭?”
姬際可眼睛一咪“未親眼所見,但能將少東家和李道長逼成那般,最低也是宗師了,十有八九是大宗師的實力,用吳殳的六品論來劃分,至少通微之上了”。
“好家夥,這樣的大高手竟籍籍無名”況韌一臉不解。
姬際可看向江麵微微一歎“人外有人天外又天江湖之大,高手如這過江之鯽之多,可能揚名立萬的寥寥無幾,聽少東家說吳殳的師父石敬岩也是大宗師級的高手,可是江湖又有幾人知”。
(在武術史上,石敬岩和王征南是齊名的大高手,而王征南之所以名震天下是因為他有黃宗羲這個大v為他著書立傳)
“嘿,可這麼籍籍無名的人少東家是怎麼知道呢”況韌撓撓頭,姬際可笑了“少東家可不是一般人”左右看了然後低聲道“聽說太子爺私下都稱督公半仙呢……”
“嘿,李道長也被稱李半仙……”況韌神秘一笑,姬際可撇了下嘴“根本就不是一個境界,李道長自是有些本事的,但……”
茶棚裡的常宇並不知道姬際可和況韌在那樹林裡正津津樂道他的各種奇聞,因為他也在茶棚裡聽的津津樂道,直到一個茶客蹭了他一下。
常宇這才走出茶棚,神了個懶腰朝江邊樹林走去,掏鳥澆樹一邊取出懷裡的紙條,一目十行看了,隨即取出火折子燒了,然後抖了抖係好褲袋走出樹林解開茶棚邊的小毛驢翻身上了朝城門走去。
安慶城始建於宋,至明末已有五百年,寓意“平安吉慶”取安慶之名,因緊鄰長江坐擁群山,素有萬裡長江此封喉,吳楚分疆第一州,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所以自宋至明可沒少經曆戰火,便是在去年還被神機營洗城,黃得功駐防之後募捐城中大戶重新修葺一番,煥然一新。
站在城門口張望一番,常宇麵無表情的牽著毛驢緩緩進了城,正欲想著往哪兒去的時候,旁邊竄過來一漢子“小哥兒,打尖還是住店?”
常宇笑了“都跑到門口拉生意了?”
“嘿,如今同行競爭激烈,生意不好做啊”那漢子說著走近常宇做了個手勢,常宇輕笑“睜眼說瞎話,眼下正值秋闈,據說一房難求,……罷了,正好尋摸個地方住一宿,那便去看看”。
“小哥兒放心好了,俺們店在這安慶城中可是數一數二的,包您滿意”。
“數幾都不重要,乾淨些就好”常宇翻身上了毛驢隨口說著,那夥計牽著驢在前頭走著,一邊說著客店服務一邊介紹安慶的風土人情
常宇聽的津津有味,也不搭話,不多會兒就到了那客棧門口,臨街兩層小樓規模不大,很顯然那夥計說城中數一數二是誇大了。
但耐不住人家服務好啊,挑了一間乾淨上房,泡了壺茶,常宇打開窗戶脫掉外衣,夥計敲門端了盆清水“客官您清洗一下”常宇嗯了一聲,那夥計轉身出去順手將門也關了。
常宇瞥了一眼水盆邊的那封信,是那夥計留下的,沒急著打開,待洗漱乾淨後,在躺椅上眯了一會,這才取了那封信緩緩打開,好半天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江邊城外的接到的是武昌大練兵的情報,東廠衛黑豹營,黑狼營以及黃得功在荊州境內亂竄,牛萬才對其不攔阻,不挑釁,但一直監視著,隨後不久主力先鋒王光恩和金聲桓也入境了,牛萬才依舊不為所動,直到,王允成和馬進忠的主力部隊從水陸兩路進入荊州地界時,牛萬才突然也搞了一場大演習,調動荊州周邊兵馬在城外演練,規模之大有數萬之眾。
有趣的是,牛萬才在荊州城外演習時,原本在周邊的老九,黃得功等人拔營就去了彆處,而王允成和馬進忠合兵一處在江畔紮營按兵不動。
數日之後,牛萬才演習結束,黃得功等人又溜達回來了,到荊州城下要補給。
所有人都覺得他蹬鼻子上臉,而牛萬才也絕對不允,雙方可能因為這個為借口從而發生摩擦,可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牛萬才竟然允了,黃得功要多少他都給了,而且放話出來,隻供黃得功部以及東廠衛麾下的兩營補給,彆的人,想都不要想,涼水都不給一口喝。
這就相當有意思了,每個人都在琢磨牛萬才的用意,眾說紛壇,說他怕大太監的有,說他討好大太監的也有,說他給朝廷麵子……
這背後的深意太多了,牛萬才到底打的什麼小九九或許隻有他們自個心裡才知道,而且他們也料定大太監能意會到,至於其他人怎麼想,不重要。
而剛才夥計送來的那封密信的來源可就有意思多了,身在曹營裡的吳殳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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