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工程師!
十三天後的早晨,風塵仆仆的馬崇明回來了,帶回了幾十船的糧食,在西沱鎮上岸,用大車拉著,一路顛簸著到了萬壽穀。
這胖子在碼頭就聽自己族人說了銀礦開采的盛況,心癢難耐,留了幾個賬房跟著大車慢慢走,自己快馬加鞭的一路疾奔,直接衝進了土堡寨銀礦,急不可耐的奔進存放銀錠的庫房中。當鐵門剛一打開,馬崇明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閉了起來,從庫房中放射出的璀璨銀光,幾乎亮瞎了他的眼,胖子糧商在門口閉目定了定神,然後猛撲而入,將自己圓滾滾的軀體壓到銀堆上,在放滿了銀錠的庫房中打滾撒歡,像條肥狗一樣哭叫亂嚎,不住口的嚷著“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祖邊提著鬼頭刀皺著眉頭,站在鐵門外由著他在裡麵發了一刻鐘的瘋,然後推門而入,拎著馬崇明的後領將還在手舞足蹈的他提了出來,扇了幾個大耳刮子,又潑了一碗冷茶,粗聲對懵懵懂懂的馬崇明問道“清醒了?”
馬崇明紅腫著兩頰,目光渙散的點點頭,他剛才驚喜得不能自省,居然陷入了失心瘋一般的境地,被那滿屋的銀子迷了心竅,不這麼來點狠的,很可能就會真的瘋了。
“醒了就好,王大人還在萬壽穀等你呢。”祖邊一臉鄙視的看著他,說道。
馬崇明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銀庫重地,等閒不得入內,哪怕是他也不行,今天過後,恐怕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這麼銀子了,一想到這,他就不住從馬上回望,滿目的不舍。
不過到了萬壽穀穀口,馬崇明的眼睛又一次閉了起來,不過這次是他自己閉的,他揉揉眼,又睜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麵前的萬壽穀,哪裡還像自己離開時的樣子,隻見穀中人群絡繹不絕,挑擔荷筐,一片忙碌的建設景象,穀底中間,原本密密的叢林和荒地都變了模樣,一座巍峨的城池已經打下了一片牆基,方方正正,寬窄各五裡出頭,城中街道、官署、房舍一覽無餘,規劃得井井有條,隻等一點一點的修建了。城外的曠野上,已經平整出了一塊塊的田地,有無數的溝渠縱橫交錯,從遠處山邊的水潭中引水澆灌,無數的人頭螞蟻般的參雜其中,正在翻整土地,種植一些蔬菜瓜果,等待下半年搶種一季糧食。就連自己所處的穀口,也在興建一座隘口,關城由兩側山體延伸,牆體緊貼岩石,中間一座高大的城門,正等著合攏,有這座關城擋住穀口,足以抵擋穀外大軍。
馬崇明麵色卻蒼白起來,口中喃喃自語“奇跡啊,居然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做出這麼大的事情,前所未見,聞所未聞,人才啊人才啊。”
片刻之後,他又回過神來,咬牙道“這得花多少錢呐,王歡那小子,真不把銀子當錢了麼?他花的可是我的錢!”
牙齒一咬,馬崇明氣鼓鼓的驅趕座下馬兒,一溜煙的進城去了,他眼睛四處張望,一路打聽,很快在城內的一處工地上,看到了被眾星拱月般圍在當中的王歡。
馬崇明甩蹬下馬,蹬蹬蹬的小跑著就要上前興師問罪。
王歡沒有看到他的到來,這時候他正坐在一塊充作建築材料的條石上,一邊就著皮囊喝著水,一邊笑眯眯的和一個小孩搭話。
“你幾歲了?”他問道。
“大人,我九歲了。”站在他麵前的小孩答道,這小孩渾身臟兮兮的,穿著一身破爛的麻布衣服,大洞小洞幾乎將這件衣服扯成了一塊爛布,卻被小孩緊緊的裹在身上,似乎珍惜無比,下麵光著腳,一頭亂蓬蓬的長頭發,遮住了他半邊臉,讓人無法從麵部分清他的性彆,隻有當他說話時,那充滿倔強的童聲,竭力給人一種小小男子漢的印象。
“九歲?”王歡皺眉道,望向站在小孩身側的許狗蛋。
許狗蛋忙道“這樣的小孩,一共有五十幾個,都是跟著流民從外麵逃難進來的孤兒,無依無靠,全憑我們放的飯才活下來,我在統計戶口的時候發現的。”
王歡心中暗歎一口氣,再看向那黑瘦得不成樣子的小孩時,眼中滿是柔和,他的今生本尊,原本也是一個孤兒,如果不是王歡附身,多半在揚州就已經身死了,所以他對流浪的孤兒,有一種天然的感同身受的憐勉。
“孩子,不用怕,在萬壽城裡,不會有人欺負你,我們給你飯吃,給你衣穿。”
“我不要!”小孩頭一揚,傲聲道。
王歡一愣,呆住了,自己一番好意,怎麼會得到這麼個回應。
許狗蛋連忙在小孩頭上爆了個響指,瞪了他一眼,又向王歡解釋道“我剛才給他飯吃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還說什麼無功不受祿,不吃施舍的飯食,非要去下死力氣上工,憑勞力換吃的。”
“哦!”王歡恍然,心裡頓時來了興趣,覺得這小孩很有意思,臉上不禁微笑起來,一邊的陳二狗見他如此,麵有得色,笑道“怎麼樣?歡哥,我說這小孩不錯吧,跟我以前一模一樣,強得像頭牛,你說想找幾個好孩子來培養,我一下就想到了他。”
“你叫什麼名字?”王歡表揚了陳二狗,又向小孩問道。
小孩毫不露怯的回答道“我叫李傑。”
頓一頓,小孩又道“大人,你不必可憐我,我爹爹是軍官,他教導我說,這世上沒有人值得可憐,隻有懦夫才需要人可憐,我不是懦夫,我能靠自己生活下去。”
李傑的童聲,瘦小的身板,一字一板的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稚氣的臉上很嚴肅,仿佛在說一件大道理一樣,王歡聽得鼻子一酸,心中湧起一陣悲催,狠狠的抿住嘴唇,才沒有落下淚來。
他身邊的人等,已經有人偷偷背身過去,哭泣出聲,就連那剛剛趕到,站在眾人外麵的馬崇明,也感到這場麵太悲慘了,本來要興師問罪的念頭都消了不少。
王歡站起身來,蹲到李傑跟前,讓自己的視線和李傑平齊,輕聲問道“你爹和你娘呢?”
“死了。”李傑乾脆的說道“爹爹是打仗戰死的,娘是病死的,他們都是去年死的。”
王歡把頭低下,頓首良久,再抬頭時目光已經一片清明,他輕輕拍了拍李傑的頭,轉身對許狗蛋道“把這些孤兒都單獨安置,每天上午乾些力所能及的活,下午安排一個耐心點的書吏,教他們識文斷字。一日三餐我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
滿含熱淚的許狗蛋重重的點點頭,李傑的遭遇,讓他想起了自己,那遠在江南的父母家人,他們可還活著,今生能否再相逢?一想到慈祥的母親,許狗蛋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落,陳二狗走過來,拍拍他的肩,拉起李傑,轉身離去。
王歡站起身子,隻覺心中沉重無比,陰著臉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了馬崇明,心頭一喜,笑容馬上堆了滿臉,脫口道“馬頭人?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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