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工程師!
屋中的幾個敗兵還在哭訴,曾英皺著眉頭眯著眼睛又耐著性子聽了半天,猛地睜大兩眼,斷喝道“閉嘴!”
屋中空氣為之一窒,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跪在地上的敗兵們以頭叩地,大氣都不敢出,渾身瑟瑟抖。
“神怪之說,毫無依據,不過爾等臆想而已,做不得準。”曾英慢慢沉聲道“王祥身死,不過是中了石柱兵的奸計,料想所謂天雷地火,一定是事先埋設了火藥於地下,故意引誘我軍深入,然後突然難引爆,此等戰法,早在前幾年與流賊對陣時,就有人用過,不足為奇。”
屋中眾人恍然大悟,都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因敗兵鬼吹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紛紛附和道“必是如此,必是如此,軍門英明。”
曾英向站在身側的錦衣衛千戶蔣理道“石柱帶兵的是誰?可探查清楚了?”
蔣理負責情報收集,手下爪牙已遍布川中,自在銀礦的事情上吃了癟之後,刻意注重了石柱方向的密探散布,早已將夔州府的情況摸了個清楚,這時聽曾英問起,立刻躬身報告道“卑職已打探清楚,石柱這次幾乎傾巢出動,共計有兵馬六千人,三千人留守重慶,在合州伏擊王將軍的,不過三千人,領兵者乃秦良玉義子王歡,此獠聽聞年不過雙十,狡詐如狐,門與譚文之敗,皆是出自他的手筆,出石柱占夔州,下重慶滅王軍門,也是此獠的主意。”
“王歡?沒聽說過啊。”曾英淡淡的說了一句,鼻孔中哼了一聲道“不過倒也有些本事,三番四次敗我大將,莫非真是英雄出少年?”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有意無意的在屋中人等身上掃過,眼神中有說不出的不滿,似乎對自己的軍將連續在王歡身上吃虧非常生氣。
一眾將官坐不住了。
楊展帶頭站起身來,推開跪在屋子當中的幾個敗兵,昂嗔目大聲道“軍門,石柱蠻子著實可惡,殺我大將占我州府,全然不將朝廷規製放在眼中,與謀反無異!倘若不滅之,將其頭領梟四境,必有居心詭異者群起效之,楊某不才,願為軍門提兵討伐,懸石柱逆賊王歡頭顱於轅門,出一口惡氣!”
他一站出來,餘下的參將、遊擊立馬跟著起身表態,將不大的屋子中間擠得滿滿當當,慷慨激昂,同仇敵愾,叫嚷著願意立下軍令狀,領兵攻夔州兵馬。
曾英聽一眾將官叫了半天,待喧囂聲消沉片刻,才赫然起身,眯著眼睛掃視著眾人,楊展等人與他對視,都是一副驕兵悍將所向無敵的表情,王祥死了,重慶府以東大片土地無人鎮守,正是立功取得地盤的好機會,這時候能為曾英討回麵子,奪地斬將,事後論功行賞,夔州還會分給彆人嗎?
曾英嘴角一咧,笑了起來,眯縫著的眼睛更加顯得窄小,成了一條線,滿意的點點頭道“好,軍心可用!傳令各軍今日好好休息,殺豬宰羊飽食一番,明日天明全軍出,殺奔重慶府!”
他看了看籌措滿誌的楊展,欣然接著道“明日以楊展為前軍,本軍門自領中軍,務求一擊而定平此逆賊,為朝廷除一禍害!”
一眾軍官肅立齊聲高喊道“願隨軍門平此逆賊!”
第二天一早,吃飽喝足的曾英大軍,整軍出,除了在順慶府留下的一些防禦張獻忠的小部隊之外,大大小小的官佐裨將都跟隨曾英一起踏上官道,前前後後各路軍兵加起來,共有四萬五千人。
曾英也考慮過走水路,畢竟長江的支流嘉陵江就在順慶府,順流而下要比走旱道快上許多,但是李過的大軍剛剛從水路飄下去,萬一他們走得不快,在大江上遇上了就很麻煩,跟千錘百煉的闖王精銳比起來,曾英自愧不如。他也不想在左有張獻忠右有王歡的情況下,再去招惹李過這尊金剛。
大軍在官道上延綿十裡,旌旗獵獵,號角連天,將士們兵刃上的寒光與烈日爭輝,遠遠望去如一條流動的鋼鐵巨蛇,大紅色的戰服鮮豔奪目,映襯在幾乎遮天蔽日的各色旗幟下,將曾英官軍的氣勢襯托得更加雄壯。
曾英比王祥要沉穩得多,行軍講究章法,日行不過五十裡,探馬來回穿梭,每逢險要之地必先探查清楚,然後再驅軍而過,越靠近重慶府,偵查就越仔細,幾乎步步為營,這麼一來,一直走了近十天,才進入合州。
曾英的馬蹄剛剛踏入合州地界,王歡就得知了。
陳相的探子工作同樣犀利,他的手下數量在這段時間大幅擴張,什麼人都有,路邊的販夫走卒,田間荷鋤耕地的農夫,山上砍柴伐木的樵夫,隻要不引人注目,能躲在暗處刺探的職業,都能成為他的眼線,雖然王歡給他的馬不多,他卻用在了刀刃上,組建了一隻專門傳遞消息的馬隊,散養在官道沿途,依靠著一些大車店和路邊店作為據點,能將曾英大軍每日走到了什麼地方探得一清二楚。
這就是金錢的力量,沒有銀子,陳相不可能招攬到這麼多精細人兒,也無法在短期內組建起一支規模龐大的隊伍,陳相此人雖有些不善言辭,卻並不蠢笨,相反還有些從小混跡市井的小聰明,被王歡提點了幾句之後,立刻舉一反三,將消息傳遞係統與密探係統分開管理,在密探係統中效仿後世某個著名的諜報組織,以十人為一組,組長為負責人,其他九人密探之間單線聯係,各自負責自己的一塊地盤,彼此之間並不從屬,而組長直接對陳相負責,指揮平行而有效,為王歡的決策著非常大的情報來源。
這時王歡正坐在合州純陽山的山腰上,聽著陳相低聲報告的曾英動向。
“曾英還真耐得住性子,王祥都被我宰了,如此大恨也沒有刺激到他,依然按部就班的照著自己的節奏來,就憑這一點,就比楊展和王祥強太多。”王歡聽罷,由衷的感慨道,手指又開始輕輕敲打著身畔的一塊大青石。
他的這個動作,表示正在思考當中,大家都了解這個習慣,所以祖邊等了一會,才開口道“那不也是在大人意料之中的嗎?改變計劃,讓馬新田多練幾天兵,等我們的傳訊後再趕過來,正是大人估算著曾英會拖拖拉拉才定下的啊。”
馬萬年也道“他耽誤拖延正好,馬龍經營釣魚城防務時間更為充足,馬新田練兵也能更加充分,於我們有利。”
王歡點點頭,皺眉道“話是這麼說,不過對馬龍來說,絕非福音,沉穩者攻城,必然麵麵俱到,釣魚城雖險要,卻困在兵力不夠,曾英如果日夜不停歇的攻打,馬龍壓力很大。”
祖邊曬然道“大人多慮,釣魚城三麵環水,一麵臨崖,任他曾英千軍萬馬,也隻能排著隊爬山,山上城牆堅固,曾英又沒有紅衣大炮,怕他個鳥!”
“城堅固然好,但也得靠人來守,馬龍手下都是新兵,能不能在重重壓力下守住,關係到大人大計能不能得以實施,大人擔心的,多半是這個方麵。”馬萬年提醒道,他在王歡身邊這幾天,已經由歡哥改口叫大人了,王歡現在貴為總兵,比宣慰使都要高一級,更彆提宣慰使繼承人了,所以馬萬年立刻跟著眾人“大人大人”的叫得歡。
王歡站起身來,將目光投向山外,隔著幾座山峰,釣魚城朦朧的影子在群山中若隱若現,此刻山青嶺蔥,鳥鳴翠穀,一派風景怡然的景象,王歡心中卻知道,釣魚城上卻是一副大敵當前的緊張局麵,馬龍正帶人滿頭大汗的加固城防,以待不久之後就將來臨的黑雲壓城。
“希望馬龍能堅持下來,否則,我這個夔州總兵,也許就當到頭了。”王歡定定的望著遠方的虛空,輕聲自語般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