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不敢再發出聲音,靜靜的看著嚴明德的表演,連祖邊這樣自大的家夥,也緊閉著嘴一臉緊張的盯著他的動作,生怕發出一點雜音影響到他。
用通條裹濕布清洗統管,裝藥填彈,用通條夯實,裝火門藥,點燃火繩,瞄準,放槍,如流水線上的謹密流程,嚴明德做得毫無差池,第三槍穩穩當當的放了出去,“砰!”的一聲,五十步外的木樁再次顫抖,這一槍,恰好打在了前兩個槍眼中間,粗木樁如被鉛子啃了好幾口一般,在木屑紛飛中缺了好大一塊木料,搖擺幾下,斷為兩截。
嚴明德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可惜的搖搖頭,好像是不滿作為靶子的木樁太細,三統就打斷了,否則他還能再表演一陣。
“四十五秒!”王歡已經震撼了,太快了,看嚴明德的動作,他完全可以在一分鐘內放出四統,這個速度在火繩槍的時代可謂神速,更可貴的是,他每一槍都中了靶子,三統擊斷五十步外的木樁,這就是優等s手啊,放在後世,絕對是狙擊手的好料。
火繩槍的正常s擊速度,大概是在一分鐘三槍左右,如果是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人,這個速度還要放慢,大明諸鎮中的鳥統兵,早已不複戚繼光時代的全盛模樣,兵不精將不猛,因為貪墨與盤剝,軍隊缺彈少藥,彆說訓練,就連衣服都配不齊,何談訓練?而沒有嚴格訓練的鳥統兵,拉出去打仗就是個笑話。
嚴明德簡直是官軍中的異類,如此良才在曾英的隊伍中竟然僅僅是個小兵,連把總都不算,讓王歡對大明軍鎮的影響,又惡劣了幾分。
“好,好,好啊!”王歡帶著一眾將領,擁到嚴明德身邊,連喊三個“好”字,拍著他的肩膀大笑不已,如撿到寶一般歡喜,周圍的人也是一片驚歎讚許聲,讓嚴明德儼然如明星般耀眼。
“打得好啊,嚴百戶,今後你就是我夔州兵鳥統教官了,除了管好你的百人隊,每天還得抽出時間來教授s擊之法,為我夔州軍練出一支跟你一樣好的鳥統隊來!”王歡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哈哈大笑著縱聲叫道。
“恭喜嚴百戶!”
“恭喜恭喜,等下請喝酒啊。”
聽到王歡現場封官,一眾軍將都樂了,紛紛起哄,一邊祝賀嚴明德一邊鬨騰起來。
嚴明德有些吃不消了,他性格樸實,不善交流,故而本事出眾卻在官軍中默默無聞的當個小兵,這時候滿頭大汗,比剛才連放三槍時還要緊張,笨拙的向王歡回答道“不敢不敢,大人誇獎了,其實小的打得準,全靠大人的方法好。”
王歡這才從喜悅中清醒過來,想起正事,忙問道“對了,這種架槍s擊,與你往日端槍s擊的感覺如何?”
嚴明德想了想才道“加了一把斧頭,多了一樣兵器,行軍時要累一些,但s擊時要好很多,月牙斧豎立穩當,鳥統架在上麵比手持端著要穩定得多,而且不會晃動,s得更準了,不瞞大人,平日裡小的s得沒有這麼準的。”
祖邊c嘴道“一把斧頭也沒有多重,反而多了一樣保命的手段,以前鳥統兵配腰刀,那刀短的跟殺豬的一樣,沒卵用,用斧頭才像個戰兵,你看這斧頭多重,掄在馬腦袋上都一砍一個血窟窿,彆提人腦袋了。有了它,鳥統兵沒了鳥統也能算個兵了。”
圍著的一堆人都在點頭,覺得說得很有道理,的確,以前官軍中的鳥統手在陣前放了一排槍後,基本上就成了j肋,r搏戰的時候他們配備的腰刀在長槍大戟橫行的戰鬥中根本上不得場麵,配上這長柄月牙斧,才可以擁有戰鬥能力,而且成百上千柄月牙斧橫列成隊,就跟唐時的陌刀隊一樣威猛,戰力不可輕視。
王歡點點頭,又向嚴明德問道“你的鳥統s得很準,是從哪裡練得的?”
圍觀的眾人也是好奇,大明軍中很少見到這麼好的統手了,不可能是曾英練出來的。
嚴明德臉紅頸漲的答道“回大人話,小的是河北人氏,世代軍戶,老爹曾在盧象昇大人的軍中任職,後來受傷從不得軍了,就回鄉養老,小的自幼受老爹言傳身教,熟悉鳥統,打小的時候就用彈弓打鳥,大點了就被爹著天天端著木槍練眼力,一直到後來代父從軍,入了京營,專司鳥統,故而比旁人s的要準些。”
“原來如此。”王歡了然,斷然道“你的教官任命,即日兌現,明日開始,全軍鳥統兵都歸你訓練,將你父親以前練你的那套方法,全拿出來,往狠裡練,爭取讓我們的鳥統手,能儘快的熟練起來。”
他肅容正聲向嚴明德道“你要用心,夔州兵今後的勝敗,全壓在你身上了!”
嚴明德隻覺熱血上湧,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情緒直衝大腦,頭上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想不到總兵大人如此信任放心自己一個降卒,不僅讓他當了百夫長,還提拔他為全軍教頭,這份心胸,這份氣魄,如何不讓他感動。
好不容易定定神,嚴明德才語不成聲的激動抱拳大聲道“大人恩情,小的肝膽塗地也無以為報。請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用心儘力,竭儘所學為大人練出一支鳥統兵來。”
從這天開始,嚴明德果然全身心的投入到鳥統手的訓練中去,他的方法獨特,先不讓人摸鳥統,而是讓兩千多人在校場上排列成兩行,隔著十步遠相對而立,每人手中一杆木g,木g上綁著一塊八斤重的石頭,平端起來瞄著相對那人的眉心,一端就是一個時辰,中間不許放下來,稍微鬆懈也不行,否則軍法隊就軍g伺候。
王歡也覺得新奇,問了問原因,嚴明德答道,初初接觸鳥統的兵丁,全無基礎,得先練眼力和臂力,才能打得準端得穩,這是打好鳥統的基礎,至於裝彈填藥的速度手法,就是熟能生巧了,沒有捷徑可走,
王歡點頭稱是,過了幾天,又看到嚴明德讓鳥統手們直直的站成橫列,讓長槍兵端著木頭長槍從遠處吼叫著直衝而來,作衝鋒刺殺狀,由鳥統兵隊人與人之間的空隙中穿過,而鳥統兵不準動彈閃避,空隙不過一尺來寬,看著那長長的木槍擦著鳥統手的衣服鑽過去,王歡都捏了一把汗,這長槍手如果稍有差池,就會直接捅到鳥統手的身體上,一旦捅上,想想都痛。
不過不需問,王歡也明白嚴明德的苦心,這必定是在練鳥統手的膽氣,上了戰場,如果沒有點定力,見了敵軍衝鋒就亂了套,胡亂放槍然後就跑,或者忙亂中忘了槍裡裝沒裝彈,壓了雙倍的火藥在裡麵,一打就炸膛,甚至通條都留在統管裡一起打了出去情況都有,那樣的鳥統手跟官軍的沒有兩樣,也不是王歡需要的,嚴明德深諳其道,當初在明軍中吃夠同僚的虧,最恨這種情況,此時練兵,當然將膽氣訓練作為一項重要內容來抓。
這樣訓練冒險是冒險,稍有不對就有人受傷,骨斷筋離的情況也不罕見,不過王歡卻認為值得,這種方法即練了鳥統兵,也練了長槍手,而且平時多流汗流血,戰時就能挽回一條命,劃得來。
所以有人質疑,有人受不了鬨事,王歡對質疑一概不理,對鬨事的處理更簡單了,先打一頓板子,然後下放深山去勞改挖礦,很迅速的平息了訓練中的小浪花。
“當兵不是來享福的,就是來受苦的。吃苦是為了能活命,能在戰場上殺死敵人存活自己,夔州兵不養孬種,對於戰死的人,夔州軍養他家屬,對臨陣脫逃、吃不消軍中訓練的,不配為夔州兵。”這句話,成了王歡的口頭禪,沒事就對軍中的人洗腦,沒過多久,這話就成了夔州軍的名言,人人都能說,大小軍將在訓話時頭一句就是這話,久而久之,連老百姓都知道了,引為夔州家喻戶曉的軍中警句,當然了,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