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肯定是……不想的。”福馨幽幽地歎氣。
“被資本裹挾了吧。每個創業者都會在企業家和資本家之間反複橫跳,今天為熱愛的行業憂慮,明天腦子裡全是錢錢錢。”楚千城笑著摸著下巴。
“對對對,都這樣。”福馨也笑了。
楚千城忽然問“你知道蝗災裡的蝗蟲嗎?”
“它們怎麼了?”福馨忙問。
“獨居蝗蟲本來隻是綠色,黃色,或者黃綠色的。”楚千城掏出手機,翻看著網絡,“但是一旦大群大群的蝗蟲聚集在一起,它們在有限的空間內互相摩擦接觸,繃緊的身體互相蹬踢、碰撞。這種刺激混合費洛蒙,觸發了它們代謝及行為的改變,導致蝗蟲從靜態單獨階段轉變為合群階段,最後它們變成這個樣子。”
楚千城舉起手機,給福馨看了一副照片那是一隻淡棕色的沙漠蝗蟲,身體肥碩,口牙尖利,目光獰厲。
“它們互相影響,變成了貪食昆蟲,吃掉的植被幾倍於族群生存所需,永遠處於饑餓和爭食狀態。”
楚千城收起手機。
“是不是有點像資本世界裡的投機商們?”楚千城微微一笑。
“蟲、蟲、蟲化!?”福馨嚇得站起身。
“彆緊張,這隻是我的一種沒有根據的推想。”楚千城笑著安撫她。
福馨雙手抓住她自己的頭發,用胳膊肘撐著桌麵。這一刻,她的腦海裡出現了父親默默佇立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他回過頭來看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碩大的蟲牙。
福馨渾身一哆嗦。
“再熱誠的創業者在資本成堆的地方,也很難保持初心。”
楚千城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長長吐出一口氣。
“鯤鵬遊戲在大崩潰後,擠出資本,鯨鯤老總或許能找回原初的狀態,讓一個仍然在業內堅持的實業家執掌大局,重振遊戲部門,這樣說不定還能為鯨鯤集團找到另一個長期的盈利增長點呢。”
楚千城說完,舉起茶杯,與福馨相視而笑。
“那樣就太好了。”福馨雙手合十。
“怎麼,你喜歡哪款鯨鯤遊戲?”楚千城好奇地問,“這麼關心鯨鯤集團呢?”
“我……我以前玩過一些鯨鯤的手遊,但是最後全都棄了,氛圍越來越浮躁,我受不了。”福馨確實試圖支持一下父親,但是“兒臣做不到啊”。
“人類是群居性動物,天生就容易受到種群的影響。比如最常見的攀比情緒,一旦被引導,就會瞬間放大。這就是我不想碰網絡遊戲的原因。運營商們本來應該儘量稀釋人群中攀比情緒的激化,保護遊戲初始設定的內部環境。但是,為了盈利,他們不但不去稀釋這種破壞遊戲體驗的情緒,反而用儘一切手段去挑撥,激化,這背離了遊戲的初衷。”
楚千城沉思了片刻,忽然笑了。
“怎麼?”福馨好奇地問。
“沒什麼,我覺得網絡遊戲倒是很好的社會學樣本,可以在裡麵看儘人生百態。但是,同質化過於嚴重,同一堂課上一百遍,再好的學生也會膩。”
“就是說啊,單機遊戲就沒這個問題呢。”福馨熱烈讚同。
“原來的單機遊戲裡,運營商無法改變遊戲內置的規則,一個遊戲就算再簡陋,也是一個自洽的小世界,遊戲的法則隻有玩家想要,才能改變。但是現在嘛,單機遊戲也必須聯網玩,這就給了運營商從外部改變單機世界的可能內購功能在單機上的出現,就是最後一片淨土的喪失。”
楚千城想到自己的《靈魂守護者》,不禁一陣心痛。
福馨沉默了下來。楚千城所說的,應該就是遊戲大崩潰發生的深層次原因。這些結論還並沒有人在互聯網上發表過,人們的情緒都還在震蕩、惶恐、絕望、驚奇或者幸災樂禍之中。
玩家群體也許並沒有意識到淨土喪失是他們憤怒的原因。但是,他們本能地感到了作為玩家的天賦權利被一再剝奪的狂怒。
難怪玩家們把楚千城當成拒絕遊戲運動的精神領袖。他腦子裡就裝著行動綱領……福馨斜眼看著楚千城。
“那大崩潰之後,誰能夠站出來製定新的遊戲規則呢?”福馨忍不住問。
“當然是像老任一樣,能在逆境中推出新的遊戲載體的實業巨頭啦。”楚千城神秘地一笑。這才是他一直非常振奮的原因。因為他無比看好奇物之屋集團在未來的發展。它是唯一一個有資格站出來製定新規則的行業巨頭。
但是福馨卻完全沒理解楚千城的暗示。在她心底,奇物之屋集團根本就不存在,隻是一個共同意識而已。共同意識能製定什麼規則啊?難道還要去請李湯米救世?他懂什麼遊戲?隻會玩比基尼沙灘排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