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是一個等級嗎?”
“李顏也是人,又不是機器人。”韋易力笑了笑,“是人就有感情需求,他還放煙花呢,再天才再厲害也是個十八歲男生,你沒經曆過青春?那會兒跟對象聊什麼,他倆就聊什麼唄。”
“我的青春苦哈哈的,就是奮鬥,哪跟你一樣。李顏不會跟小韋聊公司聊世界?我還以為小韋就是被這些東西迷上的。”
“我女兒我還不了解?她對這些不感興趣,或許李顏與她相處的時候,跟我們所看到的他,是完全不一樣的。馬上跨年夜了,李顏說不定又在給韻之準備什麼浪漫禮物了。”
“驕傲死你,這一臉得誌的模樣。”吳蘭生鄙視道。
跨年夜李顏確實把韋韻之約出來了,地點是距離臨江大學不到一公裡遠的……房子裡。
這地方還真是沒法表述,看上去是個有好幾十年曆史的老會館,麵積不算很大,曾經翻新過,但沒有任何招牌。
以前附近的人也不知道是拿來乾啥的,傳言是某位富豪家裡流傳下來的屋子,曾經用於招待貴客,富豪翻新之後也當自己私人接待場所用,外邊看著平平無奇,裡邊卻是頗具巧思。
大家都稱其為“環湖路二街十八號”,也就是地址名。
兩人正在這件內部裝潢非常精致華麗的會館裡,看書。
“我找人改成了書屋,大廳是個小圖書館,這個小房間是看書用的,安靜,光線好,哪哪都能坐都能躺,該有的文具都有。另一邊還有咖啡室、茶室、甜品屋。二樓有午休房間跟淋浴房,以及遊戲室,我都請了專人管理,以後你想休息想看書隨時可以來,朋友聚會也可以來這邊——不過看書這間隻屬於我跟你。”
愛死了。
“你跟傳說中的那個老板租下來了嗎?”
“我買了,他要出國。”李顏笑道,“這間房子現在屬於你。”
“啊?”
“送你了,但還是強調一下,咱們在的這個看書用小房間,隻屬於我們。這裡的書全部是我精挑細選過的。”
“整個都隻屬於我們。”韋韻之說道,“YY書店升級版,我才不讓其他人進來。朋友聚會去外邊租場地就行。”
“都依你。”
於是外邊喧鬨不已的跨年夜,他倆就坐在沙發上,一個端著咖啡,一個喝著茶,安靜地看起了書。
事實證明,韋易力確實不了解他女兒。
韋韻之看《資本論》看得入神,手邊還不斷做著筆記。
“你對這個感興趣?”
“我對人,對社會,一直都挺感興趣的,”韋韻之眼睛沒移開書本,“之前看到一半,但感覺自己吃不透,現在你在旁邊,是最好的閱讀契機了。”
“覺得有個資本家在旁邊,能現身說法?”
“不哦,你不是。也要看資本家的定義,但你肯定不是資本主義道路上的資本家。你走的明顯是另一條路,不過我說不出來……”
“難點在於?”
“在於我不理解一些人性。”韋韻之說道,“或者說,我總陷在經濟理論與人性選擇之間的矛盾裡。”
“從簡單的問題入手,是從漩渦中解脫的好辦法。”
“為什麼要壟斷,我知道。但是曆史上有無數因為過度壟斷……或許也不是過度壟斷,而是壟斷後不健康的經營模式,可以簡單描述為過度收割底層財富,因為這種模式最終把自己弄崩潰的情況。為什麼到了已經形成壟斷的局麵,那些資本家還是必須一直賺錢一直賺錢,他們就不能像你一樣選擇讓利嗎?”
李顏正準備回答,韋韻之又擺了擺手,“換句更簡單的話,資本為什麼必須一直積累,就拿你來說,我覺得你的錢已經完全花不完了。”
“對,完全花不完。”李顏說道,“以前我對這句話沒有足夠的感性認知,現在算是有了。就我個人,乃至於我個人密切相關的團體來說,就算現在什麼都不做。那些錢甚至也不需要進行理財,就可勁花,花幾輩子都花不完。這等級的財富,不是靠買房買豪車的消費能影響的,我天天吃十萬一頓的飯,一天三十萬,一個月一千萬,一年也才一個億,十年才十個億。吃到死,不外乎百億。
“這就是串數字,財富隻要自由了,‘有多自由’並不是什麼值得追求的目標。”
“這就是我不理解的地方。”韋韻之皺著眉,“我知道你與其他人不同,你賺的這些錢很多都拿去投入到新領域的研究了,你有大誌向,但其他人呢?至少我覺得大部分富豪並沒有這種認知……包括我爸。”
“隻要踏入了資本路線,所有的資本家都隻有一個任務,不停地賺錢。所有私有製都避免不了馬太效應,如你所說,病態的壟斷最終都是走向毀滅,但如果不壟斷就會馬上被壟斷的人毀滅。而資本並不以生產為根本目的,資本增值才是,金融遊戲比乾生產增值更快更輕鬆,於是轉移就成了資本增值的主要路線,而非生產。”
韋韻之聽得很認真。
“例如我,如果我願意上市,以我這個體量與影響力去玩一些金融遊戲,財富數額將達到一個新的數量級。假如我現在想讓你變得富有,我隻能給你正兒八經的產業、資金,實實在在分掉我手裡的蛋糕。但如果我玩金融遊戲,給你百分之十的股份,你就能在富豪榜有一席之地。”
“啊……”
“你還記得咱們那天去拍賣會吧?”
“當然記得。”
“你不覺得奇怪嗎?所謂的國家級專家,連那麼基礎的麻倉土特征都無視掉,指鹿為馬,混淆視聽。”
“不是他能力不足嗎?”
李顏笑了笑,“在某些特定環境裡,這就是左手倒右手的小把戲。所有人都在演戲,藝術品、文物都隻是道具,是真是假價值幾何無人在意。一來二去,這東西就擁有了常人幾輩子都賺不到的身價。但它提供了什麼嗎?遊戲道具而已。”
“這條路才是資本想走的?”
“是他們必須走的。”李顏說道,“不要在一個團體裡講人性。我作為一個個體,還可以討論利國為民,對於‘資本家’這個團體概念,就不行了。你不玩資本遊戲,就會被玩遊戲玩得好的吃掉,被資本拋棄。想要頂替你這個位置的人,多了去。”
“這麼說,資本的發展其實反而會扼殺社會的消費力?”
李顏讚許點頭,“資源全被高級資本吸取了,讓利又有悖資本運轉邏輯,誰也不會冒著自己暴死的風險做好人。但如同我剛說的,單就個體消費力非常有限,大部分錢說到底就是沒有流通的,所謂的‘一串數字’,真的隻是一串數字。”
“那……”韋韻之突然意識到什麼,表情有些複雜,“你豈不是,頂著很大的壓力?”
“想吃了我的,多得是。我一邊讓利一邊保持壟斷,需要做的事情可比直接收割多得多。”李顏笑道,“我這種做法,也就是華夏能容得下並且支持了。官方這麼站我,可不僅僅因為我搞出了光刻機呀。”
韋韻之呼吸有點急促。
“私有製的終點,就是整體崩潰。分配製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經濟危機、世界大戰……都是洗牌的手段,騰出空間,創造需求,然後又是資本的重新積累。”
“人類真的無法從曆史中得到教訓嗎?”
“該知道的都知道,但有些規律如同生老病死,隻要人的欲望還在,就不可能斷絕。”
“那你又是為了什麼呢?”
“如果最終我隻能獻出微薄之力,那就有多少獻多少;如果我有機會擁有開天辟地的巨力,這一斧子,我說什麼也要劈下去。人類值得更好的未來。”
韋韻之愣住了。
沉默了幾秒,李顏露出了最發自內心的笑容,輕聲說道:
“但我不是為了人類,我隻是為了我自己。為我自己存在的意義。”
屋外臨江煙花大秀正在新北市多個地方上演,無人機登場引起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蛟龍二代的預售開啟倒計時,很多人已經掛著網頁不斷刷新想要搶一個漂亮的鋼號;薑部長終於正式發出了宣傳片與代言邀請函,就像一杯水倒進了沸騰的油鍋,炸得演藝圈各路人馬雞飛狗跳……
而安靜的書屋裡,李顏正在跟韋韻之侃侃而談。
女孩覺得,眼前人身上的輝光,比煙花更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