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美元結算？”
或許是因為過於出乎預料，林左明和羅海榮二人幾乎齊聲喊了出來。
對視一眼之後，前者又繼續道：
“那豈不是比賣幾架戰鬥機更敏感？”
羅海榮也緊跟著開口：
“常院士，恕我直言……雖然這些年咱們國家的進步速度非常快，但就整體而言，還遠沒到能和美國正麵撕破臉對抗的時候。”
後冷戰時代，美國地位的本質如果簡單來說，就是美元加美軍。
用占據優勢地位的美元收割世界市場養活一支強有力的軍隊，再用軍隊維護美元在國際上的優勢地位。
儘管在這條時間線上，歐元並未遭遇2000年的那一輪重挫，因此在國際市場中的地位遠超前世的同一時期，甚至在世紀之交的短暫階段內，還隱隱有著後來居上的架勢。
但隨著海灣地區兩場軍事行動的開啟，美軍之前在巴爾乾地區受挫的陰霾一掃而空，以深陷戰爭泥潭為代價，維護住了石油美元這一基本盤。
尤其在2003年之後，歐元的地位最多就隻能維持強勢，而無法真正意義上取代美元成為硬通貨——
對於絕大多數國家來說，歐洲和美國都屬於一丘之貉。
而石油本位貨幣固然不如金本位貨幣來的保險，卻也至少比單純由歐盟產業背書的歐元更令人安心。
因此，如果非要在這兩條腿裡麵再選出一條作為核心，那美元或許比美軍還要更重要一些。
現在你要動美元結算體係的心思。
而且還是在跟沙烏地這樣一個中東石油佬交易的過程中，要脫離美元結算體係。
對於美國來說，這根本不是被打臉那麼簡單的問題。
而是要被刨祖墳了。
恐怕沒辦法繼續用過去那樣扇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的辦法遮掩過去。
“直接來確實不行。”
常浩南摸著下巴回答道：
“不光是會引發對方激烈反彈的問題……實際我們國內的金融機構，可以說完全沒有這方麵的相關經驗，哪怕美國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單從技術上講都有難度。”
雖然暫時還沒摸清楚常浩南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林左明還是略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是啊……我雖然不太懂金融方麵的東西，但也知道現在既沒有足夠數量的離岸本幣，也沒有跨境交易係統，就算想要用人民幣交易，人家沙烏地那邊一時間恐怕也湊不出足夠數量的錢來。”
2006年這會兒，人民幣在國際貿易結算中的比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甚至還不如在獨聯體內部有那麼一點點通用性的盧布。
你讓狗大戶拿美元現鈔或者黃金出來，人家可能眼睛都不會眨，
但人民幣……
對不起，這個真沒有。
“金融的東西我也不懂太多，不過這次隻是作為試探，短時間內還到不了直接用人民幣辦事的程度……”
常浩南擺了擺手：
“整個訂單以美元計價，然後拿出其中一部分走以物易物的交易形式，再找一家信得過而且不太起眼的本土銀行用本幣做擔保……這樣可以越過跨境結算和貨幣互換協議這些貨幣層麵的東西，也不會留下太多隱患。”
羅海榮聽過前半段之後臉色放鬆不少，但緊接著又麵露困惑：
“雖然……但是……這還有什麼意義？”
“我的意思是……之前我們向泰國出口殲10E的時候，也是使用了部分以物易物支付的形式，這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創新了吧？”
他今天過來的最終目的，還是想要在中東石油佬的這波大撒幣中分到一杯羹。
“單純的以物易物當然沒什麼，但這次交易的結算方式可以選擇境內代理銀行的本幣結算，也就是通過兩國銀行之間簽署本幣結算代理行協議，設置相應的清算賬戶，開展點對點的賬戶行彙劃業務清算……”
這件事情，常浩南從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思考了，所以這些年裡麵也跟楊慧梅等相關專業人員學習過一些相關知識。
儘管本質上還是二把刀，不過唬住眼前兩個更純粹的外行還是足夠了：
“這一輪操作的直接價值確實不大，主要目的是給國內金融係統提供一個練手的機會，並且預留一個能夠繞過SWIFT係統的口子，以備未來的不時之需……而對於羅總來說，這也絕對是能讓上級眼前一亮的籌碼。”
沒有人比作為重生者的常浩南更懂得金融主權的重要性。
雖說這一世歐洲和美國之間的關係要更加複雜，但仍然必須考慮最壞的情況。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更何況還是兩麵三刀的瑞士人。
上一世的經驗已經證明，真到了關鍵時候，什麼永久中立國都不好使。
隻不過，站在2006年這個節點上，常浩南的這個準備，確實還是有些過於提前了。
以至於羅海榮看向他的眼神中明顯還帶著幾分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