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列車!
「什麼時候的事?」
「值夜班的警員才……」
「不,不是發現。她的死亡時間是幾點?」
「午夜時分。」警員肯定地說,「屍體很完整,腐敗程度不難辨認。」
屍體。海倫不禁想起在霍科林的經曆。班西女妖在城裡肆虐,偵測站成員離奇失蹤,最終找到的隻有一張人皮。女巫們心自問,單靠占星術和豎琴座巫術,她很難抓到斯露格的尾巴……這都是偵探阿加莎·波洛的功勞,如今她卻也變成了一具屍體。
絕不能放過凶手,她心想,否則人們會以為占星師連手下人的安危都無法保證。「腐敗程度?這是凡人的手段。得請修士來看。」
「約翰尼長官派人去教會了,閣下。露西亞的神官正在施術,結果還未傳遞過來……」
海倫將手指放在水晶上,絲縷煙霧浮現,編織成畫麵。這時,門後傳來腳步,緊接著是開門聲。「艾恩之眼」疲憊地推門而入,他身著華服、頭戴星冠,卻也無法提振精神。他朝他們示意,隨後走到近前。
「你來得正好。」她讓畫麵變得明亮了一些。獲得信息是占星師最擅長的事,不靠口耳傳遞。畫麵正是治安局門前,露西亞神官抽回手,對身旁人搖搖頭。「沒有神秘乾擾的痕跡。死亡時間確定了。」
拉森歎了口氣。「羅瑪偷偷跑去見死者,我知道這回事。但不可能是她乾的。」
「這我當然清楚。」海倫惱火地說,「因為連她也失蹤了!狄恩·魯賓想乾什麼?」
「彆緊張,那孩子總喜歡亂跑,卻也知道輕重。如今晉升儀式在即,她不會走太遠。你隻是沒找到她而已。」
他的語氣教她安心。說到底,他們總把羅瑪看成小女孩,但她已是轉職的風行者,即將成為高環。到時候,她距離海倫自己也僅有一步之遙。她還記得羅瑪像隻小貓一般大的時候,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找了她的臥室和常去的地方,都沒有人在。」海倫說,「昨晚她還在導師爺爺的門口等著呢。」
「那就是沒離開高塔。」拉森斷定。他轉身找到警員,後者一直沒敢開口。「偵測站有港口的進出記錄。既然昨晚羅瑪出現在高塔……你們去偵測站調查過嗎?」
「確實如此,閣下。」警員早有準備,「佩內洛普小姐沒去過港口。」
「此事與她無關。」海倫宣布。
「我們還調查到其他東西,閣下。羅瑪·佩內洛普小姐曾與死者共進午餐,且互通信件。」
「信件已毀,不過複原內容不難。」拉森展開信紙,抖出一蓬煙霧。霧氣墜落在地,凝聚成一張船票。「羅瑪為波洛女士購買了離城的船票,午餐是對方回給她的答謝。」
他的把戲嚇到了警員。「死者為何要離城,閣下?您是否有線索?」
「阿加莎·波洛頗有智慧在身。她預見了外交部執法隊和治安局的矛盾,因此決定抽身。她曾是青之使的下屬,留下來隻會兩頭不討好。」海倫解釋,「至於羅瑪,她是尤利爾的朋友,波洛女士是尤利爾的鄰居,在這關頭,或許是熟人的路子更安全罷。」
「感謝二位閣下的線索。」警員小心翼翼地說。確定羅瑪與此桉無關後,他似乎比海倫更高興。「羅瑪小姐是波洛女士的朋友,希望這消息不會讓她太過悲傷。我們立刻去找尤利爾先生了解情況。」
拉森趕忙阻止「讓你的長官請示上級再行動,尤利爾是外交部長的學徒,我建議你們等儀式後再去。」
警員皺眉「外交部?」
「他和執法隊無關,是白之使的學徒。火種儀式期間,尤利爾得代替導師出席。」
這下好了。海倫看到警員的臉色瞬時大變,
渾身緊繃,五官扭曲……這種種表現綜合起來,大概被稱之為「劫後餘生」。統領的名號就是有這樣的能耐。告退時,對方逃也似的匆匆離去,恨不得多長兩條腿。
「想必他不會去了解了。」她咕噥。
「很難說。」拉森有不同看法,「那樁桉子發生在治安局門口,死者又是阿加莎·波洛,本就引人矚目,還有她留下的死亡信息……」
在警員和拉森到來之前,海倫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但身為命運女巫,她很快便能知曉其中細節。「屍體右手裡有一枚種子。」
「一顆「低語之種」。」拉森告訴她,「殘留著臨死前的心聲。」
「是她的心聲,還是凶手的?」
「這園丁可分辨不出來。」拉森哼了一聲,「治安局已請來了通靈者,但他也一籌莫展。波洛是神秘生物,早已點火,找通靈者純粹是多此一舉。她還有什麼靈魂?早就在不知多久前的火種儀式裡點燃了。無論如何,按照種子裡存留的信息,執法隊逃不了乾係。我現在擔心的是今天的儀式。」
「需要我幫忙嗎?還原死亡現場並不難。」豎琴座象征著過去,這本就是海倫擅長的領域。
「不行。你還是少露麵。火種儀式太混亂,先知又閉門不出,那刺客沒準正找機會呢。羅瑪的晉升就在不久,她也離不開你。對了,那偵探的事……」
「等結束後我再告訴她。」海倫同意。
「我會讓學徒們少嚼舌頭。等火種儀式完事,再去弄清桉件首尾。」「艾恩之眼」承諾,「阿加莎·波洛是難得的人才,布魯姆諾特的安定有她的功勞。不論凶手是誰,都休想逃脫。我來這裡另有要事,是關於羅瑪的晉升的。」
海倫不願礙他的事。「你忙你的,我去找先知爺爺。」
「他拒絕出麵。」天文室教授無奈地坦白,「你願為我著想,我可是非常感激。而咱們的先知大人有一項重要的課題,非得在近期投入不可。很多事物都有時限。連我也說服不了他,你就彆去碰壁了。」
「梅布爾·瑪格德琳……這自然精靈是聖瓦羅蘭的祭司,我們和聖瓦羅蘭許久沒有聯係了。她的辦法,她的神秘職業都不是正統。」
「她離開蒼之森少說也有一百年了,職業更是與聖瓦羅蘭沒關係。織夢師是神秘之地「夢想之家」的傳承,瑪格德琳是它收集古老職業的使者,且孤身一人,算不上威脅。你一直監督她的行事,也全程參與了晉升儀式的準備,她有引人懷疑的地方嗎?」
「她儘心竭力。」海倫承認,「但多少有些操之過急。羅瑪本可以多花些時間鞏固基礎,來訓練她毫無章法的作戰風格,然而這麼快就高環……」
拉森考慮了片刻。「或許不是她的原因。尤利爾和他的朋友都是高環,這孩子會覺得自己被落下了。」
「那西塔已經三百歲了,暗夜精靈遠遊到地麵上,肯定得有些能耐。至於尤利爾,我們都清楚他是怎麼回事。他背負的命運比紅之預言更晦澀。」
「他們都是一樣的,海倫。諾克斯正處於動亂之中,一著不慎,便可能演變誰也不希望看到的模樣。羅瑪注定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高塔,她是使者,需要保護自己……以及保護他人的力量。你瞧,或許她不像尤利爾那麼目標明確,但我知道她的腦袋裡在想什麼。他們是一類人。」
「既然你我還活著,就輪不到她去充高個兒。」
拉森一聳肩。「先說服羅瑪罷,女巫閣下。我這裡有一隻眼睛要轉交。」他遞來一枚畫著符文的石子。
女巫一眼認出上麵的魔紋。「艾恩之眼。」
「日記要我將它交給羅瑪,雖然我並不了解其中緣由。」每次在夢中穿梭後,拉森都會失去相關的
記憶,全靠日記提醒。「艾恩之眼」是他創造出來喚醒夢中記憶的神秘。海倫有心追問,卻也知道他答不上來。
「說實在話,海倫,我覺得我的天賦遠不如先知那麼強大,也許他看錯我了。」教授歎息。
「在我眼裡,你是獨一無二的。」
一時間,他們相顧無言,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當海倫開始為自己衝口而出的話語感到後悔時,拉森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和手心裡的符文。
仍是安靜的時刻,海倫卻感到一絲享受。
大約過了一千年那麼久,他們鬆開手,保持著恰當的距離。海倫什麼也沒說,拉森便轉過身,朝房門走去。
他忽然停下來。「我有些不安。儀式可能不那麼順利。統領不在,執法隊和事務司的矛盾激化,假如天文室無法壓下混亂……」
我也是。海倫想說。羅瑪那邊還不知道怎樣呢。
「統領親自出麵,你才要擔心。」女巫告訴他,「難道尤利爾不能代表他麼?」
拉森若有所思,「尤利爾。對,尤利爾。比起統領,他的學徒可是通情達理多了。或許等戰爭結束後,能迎來新的成員。那肯定是個新時代。」
「你看到未來了嗎?」
「不,但無所謂。」他一聳肩,「反正先知大人也看不到嘛。」
等海倫找到羅瑪和梅布爾,火種儀式業已開啟。走過長廊時,她感受到無形的神秘力量覆蓋高塔,轉眼間蔓延到雲海上,連星星也為之暗澹,雖然僅有片刻。碎月穿破霧氣,升入豎琴座。
女巫還以為小獅子不會乖乖回來。好在「織夢師」梅布爾·瑪格德琳早已打點好儀式,她隻需把羅瑪哄睡,晉升便能開始。
「你來晚了,閣下。」「七盞燈小屋」的主人責備道。
「是你們太早,月亮才升起來。怎麼回事?為什麼提前?」
梅布爾皺眉「這不可能。我分明是按照……」她忽然注意到夢神符文。「那是什麼?」
「一點兒小玩意,有助於保持清醒,不會乾擾儀式。」海倫張開手心,刻畫著艾恩之眼的石子散發微光。「我還沒來得及交給羅瑪呢。」
對方沒有回答。女巫詫異地瞧見梅布爾的臉色變得紙一樣慘白。她猛然扭過頭,望向窗外的夜空。
……
旗幟密如彩雲飄蕩,坐台卻空曠安靜,事務司總長和「銀十字星」老奧斯維德都神思不屬,一言不發,唯有「深空牧首」泰倫斯·史都華德靠在椅背上,津津有味地抓起杯子吮吸,目不轉睛地瞧著下方由他提出的資格競賽。
火種儀式在天文室的主持下進行,因此的大占星師儘數到場。啟動觀景台後,拉森表現出一副不想浪費時間的模樣,期望有人瞧見。「有必要弄這個嗎?」他抱怨,「我們早知道誰會贏。」
「學徒們不知道嘛。」泰倫斯說。此人頗有些奇思妙想。「總得教他們心滿意足才是。」
「火種儀式向來簡潔高效——」
「聯軍舉辦過類似的活動,不過高塔並未參與。」「銀十字星」解釋。不曉得泰倫斯怎麼說服他的。「眼下正好彌補。不管怎麼說,這是展現力量的好機會,否則總有些凡人認不清事實,還教見識淺的學徒們犯湖塗。」
「好機會!」泰倫斯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