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被放在籃子裡的郭熠眨著烏黑明亮的眼睛,不明白自己和姐姐的待遇為什麼差這麼多。
“師叔祖,今日天氣不好,桃花島上恐怕有暴雨將至,”郭靖站在張三豐身邊,看了一眼窗外黑壓壓的天空,歎了口氣,“襄兒和熠兒的百歲宴本想在桃林中辦,可惜……看來這百歲宴隻得去屋裡辦了。”
桃花島的桃樹和氣候都很奇特,此時彆處地方的桃樹大多已經過了花期開始結實了,但桃花島上的桃花卻還有一大半都留在樹上。
桃花花瓣落了滿地,樹上的留的桃花也不少,絲毫不顯稀疏,郭靖與黃蓉原本的打算是在桃林中辦百日宴,來的賓客並不太多,都是與他們私交甚好的舊友,是以百日宴的規模並不大,完全可以在桃林裡辦下來。
但是桃花島畢竟是一個海島,天氣莫測,此刻透過窗外看去,昨日還明朗高闊的藍天,現在已經被黑雲大片地壓住了。
黃藥師前幾天便已經根據自己的學識經驗推算出了今日的暴風雨,隻是不能保證一定準確,是以做了兩手準備。
桃花島最大的屋子裡已經擺好了桌椅和燭台,若是暴風雨未至,那邊依舊在桃林裡辦百歲宴。
若是暴風雨真的來了,那就閉好門窗,在屋子裡點燃燭火辦宴會。
隻是這樣一來,雖能避免暴風雨的困擾,但是賓客們都待在一個小房間裡點著火燭照明辦宴會,未免忒寒磣了些。
原本昨日眾人見天上豔陽高照,心中尚還存有些僥幸之意,但今日一早便烏雲蓋頂、狂風大作,頓時打破了他們的僅存的僥幸。
暴風雨將至,隻能去屋子裡點火燭了,寒磣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總沒有在外麵被淋成落湯雞寒磣。
“去屋裡?那倒也不必,”張三豐停止逗弄郭襄,輕輕將她放在床上,“老道我倒是有個法子。”
被放在床上的郭襄從繈褓裡伸出手,用力地伸向張三豐,口中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清澈的大眼睛看著張三豐,似乎是還想讓他把自己的抱起來。
張三豐一愣,便又把郭襄抱起來,起身向著門外走去“郭大俠,你把熠兒抱上,我帶著襄兒,把他們交給令夫人和黃兄,我要叫你一套武功。”
郭靖???
師叔祖在說什麼?為什麼一句我也聽不懂?不是說有法子解決將至的暴雨嗎?為什麼要教我武功?
郭靖濃眉大眼的臉上滿是疑惑,但他作為一個老實人還是老實地抱起了郭熠,跟上了張三豐的腳步。
……
桃花島上,桃林附近。
郭靖站在張三豐身邊,懷裡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郭襄。
或許是由於這一個月以來張三豐太寵郭襄的緣故,郭襄與張三豐十分親近,張三豐和郭靖剛剛把郭襄和郭熠交給黃蓉和黃藥師並轉身離開,郭襄便開始大哭。
等張三豐轉身走回來,郭襄便止住了哭聲,“咯咯”地笑了起來。
張三豐又轉身離開,郭襄便又開始哭。
張三豐走回去,郭襄又開始笑。
無奈之下張三豐和郭靖隻好拿厚一些的繈褓把郭襄包好,然後一起帶她來了這桃林。
“師叔祖,您剛剛說您有法子,到底是什麼法子呀?”
郭靖本來是不信此刻還能有什麼辦法的,但是考慮到張三豐之前禦氣橫空而至,覺得這位活神仙一般的師叔祖實在難以常理度之,或許他確實有什麼辦法呢?
張三豐沒有立刻回答,他緩步走到桃林中,對著十幾丈外的郭靖開口,聲音如同在郭靖的身側響起。
“郭大俠,老道幾年前,曾經自創了一式武功,名曰太極拳,”張三豐的聲音似是帶了些縹緲之意,“這套武功算是老道我的得意絕學,但是對心境要求頗高,尋常人便是終其一生也難得要領,是以希望郭大俠能領悟這套拳法,不至於讓這門武功絕學後繼無人。”
郭靖聽聞張三豐要傳他畢生的得意武學的時候,便想開口拒絕,但張三豐隨後的話又堵死了他的話,讓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拒絕,心裡壓力更是突然大了起來。
畢竟張三豐這意思幾乎就是讓他傳承一部分衣缽了,百歲長者親自發話,他在拒絕未免有些不識好歹,但他一直覺得自己天生愚笨,資質魯鈍,若是學不會張三豐的武功,那豈不是會讓老人很失望?
“郭大俠,老道要開始了!”
張三豐突然開口,郭靖立刻聚精會神地看張三豐。
張三豐站在桃林當中,雙膝下沉,手臂抱球,擺出太極起式,口中開始念起太極的心法口訣和各中要領。
“太極者,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皆既神明,心靜身正,益氣運行,開闊虛實,內外合一,運柔成鋼,剛柔並用,太極陰陽,有柔有剛,剛柔並濟,靜發自如……”
張三豐口中念著太極拳的心法口訣,緩慢施展著太極拳的路數。
在張三豐開口念出第一個字的時候,郭靖的注意力就已經被徹底吸引住了,腦中全是太極的要法口訣,眼睛死死盯著張三豐的身形。
郭靖資質到底是否魯鈍,這一點難以肯定,畢竟他二十歲便已經有了堪比天下五絕的實力。
但是若問他有沒有一顆赤子之心,那答案便絕對是肯定的了。
而恰好,太極拳對人的心境要求極高,不能有絲毫紛雜之念,否則絕難修習施展,張三豐想遍自己知道的所有人,也隻能確定三個人必定有這個資質。
一個是他自己世界的徒孫張無忌,另一個他剛到這個世界後沒多久,便已見麵並交談過的獨孤求敗,再一個,便是現在的郭靖了。
事實也不出張三豐所料,郭靖隻是看見了他的太極拳,整個人便已經沉浸了進去,一時之間武學修為都開始飛速提高。
張三豐在桃林中施展太極路數,身形逐漸從原本的緩慢協調到如今的似慢實快,已經打了整整九遍。
不知何時,郭靖懷裡的郭襄也聚精會神地看著張三豐的施展的太極拳,靈動烏黑的眼睛裡映著張老道飄渺瀟灑的身影。
突然,沉浸在自己的武學世界中的郭靖驚醒過來,發現張三豐已經不在原地,他趕忙舉目四眺,竟發現張三豐立在附近最高的一顆桃樹的頂端施展太極。
他剛剛已經親眼見識過張三豐教給他的太極拳,隻覺獲益匪淺,深受啟發,但此刻再看,卻是完全看不懂了,明明與剛剛的太極拳如出一轍,但在郭靖的眼裡,張三豐現在所打的太極,卻又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味。
張三豐站在桃樹上,步踏八卦,掌揮琵琶,一舉一動之間陰陽氣機流轉,逐漸與桃花島的氣機地脈交錯糾纏。
霎時間,桃花島上空狂風漸起,但這座桃花島十五丈以下卻陡然風平浪靜。
郭靖站在地上,抬著頭,天空中黑壓壓的烏雲肉眼可見的被向這張三豐的頭頂彙聚,無邊無際的烏雲成片地湧動,被張三豐引動的狂風卷席。
想出來看看自己外孫女的黃藥師才剛一出門,便看到了浩蕩奔湧、向中間彙聚的雲海,登時露出一副見了鬼一般的表情。
張三豐氣機與桃花島相合,方圓近百裡的桃花島被一張無形的陰陽雙魚圖籠罩,張三豐腰間的陰陽雙魚墜散發出淡淡的毫光,將數百裡海域內錯亂動蕩的海天之氣儘數融於張三豐的陰陽二氣當中。
浩蕩雲海向中心奔湧,張三豐的頭頂,一團直徑十餘裡的巨大的烏雲彙聚在一起,雲團之中閃爍著耀眼的雷光。
雲海彙聚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被張三豐彙聚束縛的雲團已經接近了二十裡。
黃藥師抬頭望天,神色震驚地走到郭靖身邊“小子,你給我說清楚,你這位師叔祖到底是什麼人?王重陽的師叔要是有這等神通,他還能五十多歲就死了?!”
“爹,小婿也是在送過兒去上全真教學藝的時候才遇到師叔祖的,當時是全真的道長們告訴我師叔祖乃是重陽真人的師叔,後來師叔祖還收了過兒為徒……”
“轟隆——!”
郭靖話說到一半,墨色雲團之中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下一刻,張三豐並指成劍,遙遙向著海中一指。
墨色向內收縮,體型漸小,顏色漸淡,最後竟化作了一個巨大的水團,水團卷動變換,化作一條水龍,有穹天之上徑直沒入浩瀚的大海中。
綿延百裡的烏雲被肅清,整個桃花島一片萬裡無雲、陽光明媚。
島上的賓客出來得早,親眼看到了這一幕的,個個都是一副見了仙人或鬼神的樣子。
張三豐揮揮整潔的道袍,從桃樹上飄然落下,仿佛隻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郭大俠,”張三豐走到郭靖身前微笑,“老道已經散去了方圓幾百裡內的烏雲,並在桃花島周圍以海天氣機築下了一度無形牆,大風會被擋住,百日宴可以在桃林辦了。”
郭靖……
黃藥師……
突然,站在郭靖身邊的黃藥師滿臉掙紮地開口道“張真人……”
“怎麼了黃兄?”
張三豐結果呆若木雞的郭靖手裡的郭襄,看著黃藥師問道。
“您……還收徒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