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一道!
……
廣陵江,大燕磯,閱師台上。
一杆趙字大纛在江風中獵獵作響,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男子,身著蟒袍玉帶,蟒袍之上印有九蟒,外麵披著金黃蜀錦大緞,一看便是權勢人物。
中年男子屁股下的座椅是尋常三倍大小,他不動彈,隻是坐著便比大燕磯上許多文臣高大。
王朝蟒袍非皇室宗親不可穿,當然,揭竿造反者不算。
這象征榮華富貴攀至的蟒衣分九級。
就色澤而言,除非是皇太子,藩王與一般皇子身穿蟒袍都按律當用淡黃、藍色或者石青色,至多蟒袍邊緣繡金。
而眼下這座穩重得一塌糊塗的小山,卻是特賜一襲品色最正的金黃蟒袍,可謂天恩浩蕩到了極點。
隻因這位權柄大握的藩王與當今天子乃是一母同胞,兄弟情深比較其餘宗親藩王,自然不可相提並論。
此人便是廣陵王趙毅。
天下間唯一能與皇帝陛下同榻而臥的存在!
藩王趙毅身邊站著一位瘦猴一般的老人,留著兩撇鼠須,穿得出自蘇造工的一流袍子,人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但這人長的著實磕磣,便是穿的再好,也沒有半分貴氣。
趙毅右手邊那一位中年將軍則是相貌堂堂,玉樹臨風,按劍而立,能在趙毅身旁佩劍,可見趙毅對這名武將的信任。
這中年將軍便是當世名將盧升象,其人用兵詭譎,尤其擅長以少數精銳騎兵進行千裡奔襲,以奇製勝,東越亡國,一半功勳都應該算在盧升象頭上。
賊眉鼠眼的廣陵王府首席老幕僚,伸出蘭花指撚了撚胡須,怪腔怪調道“升象,沒了葉千秋隨行,這北涼世子就是砧板上的肉。”
“不過,要是早知道姓李的獨臂老頭兒這麼能打,大可以貓逮耗子慢慢下咽,也能少浪費些兵力。”
北涼世子徐鳳年一行人才一腳踏入廣陵,王府密探就已經把消息傳到了王府春雪樓。
徐鳳年前來觀潮,本是臨時起意,但他的目標太大,有心人自然時時刻刻能注意到他的行蹤。
本來,武帝城外葉千秋與王仙芝一戰,讓天下皆驚。
有葉千秋跟著,已經沒人敢再惹這位北涼世子,生怕被九天神雷給劈的渣滓都不剩。
可出了武帝城,葉千秋和徐鳳年等人分道揚鑣,便算是讓許多人鬆了一口氣。
春雪樓上人都是趙毅的嫡係和幕僚謀士。
北涼一直都是趙家的一塊心病。
隻不過徐驍還活著,沒人敢明目張膽的對徐家人動手。
趙毅的一幫幕僚出謀劃策,都給出了不拉攏不敲打的冷淡策略,想要無視徐鳳年的到來。
隻不過趙毅的兒子趙驃打亂了計劃。
趙驃率三十騎前往廣陵江畔尋釁徐鳳年,竟然被那徐鳳年割肉示威。
這事兒,便是素來沉穩的大將盧升象都有些怒氣。
當下便提議在北涼世子徐鳳年沒有揭露身份前,便用千餘鐵騎以雷霆攻勢衝殺過去。
即便是有老劍神李淳罡護駕,他們拚著背魁軍一個不剩的心思,未必不能出了這口惡氣。
大不了,可以再調三千鐵騎!
李淳罡再強,不過一人而已,終究不是如同葉千秋、洪洗象那般的道教聖人。
不可能源源不斷的借助天地之力。
就是用人堆,也能把徐鳳年和李淳罡給堆死。
這裡可是趙毅的地盤。
殺一名將來會世襲罔替北涼王頭銜的年輕人,順便殺掉一個成名江湖的劍道魁首,盧升象相信身邊主子有這個魄力。
即便是拚掉一兩千背魁軍也是值得的。
彆人不知京城那位九五至尊的隱蔽心思,深諳兵事與朝政的名將盧升象在春雪樓上二十幾年屹立不倒,地位始終位列前三甲,豈會琢磨不到幾分底線?
興許今日動蕩,北涼徐瘸子會勃然大怒,牽一發動全身,京城便要傳旨,甚至有可能要廣陵王削爵一等。
但一時得失,不論是在廟堂謀算還是在兩國交戰中,都大可以不予理睬。
徐驍大半輩子戎馬生涯,負傷無數,如今年歲已破五十,還能活多久?
縱使徐瘸子再活二十年又能怎樣,到時候北涼分崩離析。
而他的主子壽數才不到甲子,更重要的是膝下子孫綿延,盧升象敢斷言屆時不光廣陵王趙毅恢複王位,世子殿下趙驃都可以拿到一個夢寐以求的世襲罔替!
北涼勢大,如通天大蟒盤踞北方邊境,唯一致命的七寸則是徐字王旗下隻有兩子,幼子徐龍象是個癡兒,長子徐鳳年一死,徐驍有本事將春秋八國顛覆,難道還有本事與老天爺作對?
除非徐驍成了陸地神仙一般的三教聖人,否則百年過後俱是枯骨。
天下萬民口口聲聲天子萬歲,可是又有誰能真正的萬歲?
盧升象不去與鼠須謀士斤斤計較,朝著廣陵江上看去,平淡道“劍道魁首李淳罡的確劍術不凡,隻他一人就可力戰一千背魁軍。”
“若是那道門聖人葉千秋還在,今日是萬萬動不得手的。”
相貌猥瑣的王府大幕僚嘿嘿一笑,道“這就是命數。”
“葉千秋好歹也是道門聖人,又豈能和李淳罡一樣,給徐鳳年這小子做護衛?”
“先前不過是那小子運氣太好罷了,隻不過這世上的事,總歸是十之八九不如意。”
“徐鳳年這小子作孽太多,猖狂已久,也合該被老天收去了。”
廣陵王趙毅聽著一左一右兩大得力臂膀的話音,淡淡一笑。
他的手肘抵在椅臂上,托著渾然一體的下巴臉頰,接近四百斤重的他,竟然肌膚如雪,著實是保養的不錯。
“徐家小兒帶著那幾位女子行走江湖,好似三歲少兒鬨市持金,怎能不招蜂引蝶。”
“驃兒眼光向來很好,這次吃虧,不怪驃兒,是本王小覷了徐家小兒的膽識,確實,能在江南道痛殺士子,在武帝城踏上王仙芝的通天閣,著實不是一般小兒。”
“徐驍生了兩個兒子,這徐鳳年倒也不算孬。”
“隻可惜,太沒腦子。”
“還真當他老子徐驍能一手遮天不成!”
“要知道,這天下是我趙家的!”
“他若是低調一些,尚且有命可活,待徐驍百年之後,做個逍遙王爺也不是不可以,但這廝太過目中無人。”
“到了廣陵地界,尚且如此猖狂,擺明了是不把我皇室子弟看在眼裡。”
“殺,給本王狠狠的殺。”
“殺他一個乾乾淨淨。”
趙毅望著背魁軍輕騎如洪流一般傾瀉,將徐鳳年一行圍了個水泄不通,心中大定,今日滅掉這徐家小兒,便是大功一件。
麵孔顯老態的鼠須幕僚在一旁奸笑道“那小兔崽子人傻膽大,不算本事,有王爺運籌帷幄,斷然逃不出手掌心。”
“興許那小子到死都不相信王爺會連徐驍的麵子都不給,隻是不知那位重出江湖的李淳罡,可擋下一千騎兵幾次衝擊?”
盧升象目眺遠方,語氣沉重道“這位李老劍神,很棘手。”
廣陵王趙毅卻是一點都不在意,微笑道“一千背魁軍,可花了本王好些銀兩,說折了就折了,略有惋惜。”
“不過廣陵這些年本就平靜乏味,能用一千或者幾千條人命換點樂子,不至於血本無歸。”
“升象,竹坡,這場好戲,看仔細了,彆揮霍了本王的銀子。”
盧升象麵無表情。
被稱呼竹坡的謀士笑吟吟道“張某與江湖草莽打交道不多,今日肯定要睜大眼睛好好瞧一瞧所謂的劍仙,能否力挽狂瀾。”
趙毅打了個響指,自嘲道“劍仙飛劍取頭顱,本王不敢托大,若是不小心被李淳罡狗急跳牆,一劍割去腦袋,就鬨出天大的笑話了。”
響指過後,一名麵容枯槁劍氣卻衝天的年邁劍客緩緩登上檢閱台,雙手交疊擱在劍柄上,麵朝騎兵與李淳罡,閉目凝神。
賊眉鼠眼的謀士看著那年邁劍客,嘻笑道“柴青山,你也算劍道宗師人物,況且你師兄曾經被李淳罡折辱,羞憤自儘,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才對,怎的如此平靜,莫不是被李淳罡在東海那邊劍開天門嚇破了膽?”
年邁劍客按著劍柄,淡淡說道“就是葉千秋今日到此,想要動王爺,也得先踏過老夫的屍體!”
趙毅聞言,當即道“張竹坡,彆跟娘們一樣小肚雞腸的,柴客卿不過殺了你那不爭氣的侄子,多大點的事,再嘮叨碎嘴,信不信本王讓你當場與柴客卿打上一架。”
賊眉鼠眼的張竹坡眼珠子一轉,自己啪啪狠狠打了兩記耳光,告罪道“小的知錯了。”
趙毅不再多言,放眼望去,隻見廣陵江上,風起雲湧。
隻看到那李淳罡飛身而去,一劍浩蕩無比,劍氣很轉虛空。
一千背魁軍密密麻麻,但在李淳罡的劍氣之下,依舊是如同紙做的一般。
趙毅見狀,忍不住感慨道“此等劍仙,的確是勇武難擋。”
“李淳罡尚且如此厲害,那勝過王仙芝的神霄掌教葉千秋又該是何等神通。”
“青城山,神霄派,本來是吳靈素這個家夥在做掌教,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這葉千秋。”
“這葉千秋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為何又會和徐鳳年這小子相交過密。”
“神霄派這事兒,也不知道陛下那邊打算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