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她軒轅青鋒的武道之路,走得跌宕起伏,一次次火中取栗,堪稱他徐鳳年之後第一人,也正因為如此,徐鳳年對待這個執念極重的女子,向來很好說話,在北涼如此,在京城如此,在徽山重逢更是如此。
今日在青城山遇上,他還挺高興,他知道軒轅青鋒比較軸,但沒想到軒轅青鋒這麼軸。
挑戰天下第一人,可不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這麼簡單。
幾年前,徐鳳年還是個沒什麼眼界的北涼世子時,徐鳳年看到葉千秋就覺得葉千秋的修為很高。
到了幾年後的今天,他徐鳳年早已經是今非昔比,但看到葉千秋的時候,依舊還是從前的那種感覺。
軒轅青鋒縱然已經站在了絕大多數江湖人都不能站到的高度,但比起葉真人來,那依舊是雲泥之彆。
這不是徐鳳年妄自菲薄,而是徐鳳年的切身體會。
軒轅青鋒心裡有個疙瘩,徐鳳年是知道的。
本以為上次在青城山葉真人為她疏導氣機之後,她心裡的那個疙瘩也就散了。
但沒想到這姑娘還記在心裡。
這時,軒轅青鋒卻是能讀懂徐鳳年的心意一般,淡淡說道“我為的是天下第一。”
徐鳳年一聽,更傻眼了。
他雖說很早就知道軒轅青鋒的勝負心很重,但是她已經身為數百年來第一位女子武林盟主,為何還要爭奪那個虛無縹緲的天下第一,這讓徐鳳年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
“有那麼重要嗎?”
徐鳳年這般問道。
軒轅青鋒緩緩說道“李淳罡的兩袖青蛇,鄧太阿的倒持太阿,顧劍棠的方寸雷,黃鎮圖的第十劍鎖神龍,劍氣近黃青的十六觀生佛,柳蒿師的雷池,在登上峰頂之前,你一一說給我聽。”
徐鳳年皺起了眉頭。
軒轅青鋒冷淡道“你若有不想說的招式,也可以換一招相差不多的頂替,或者你自創的招式也行。”
徐鳳年沉聲問道“你是想集百家之長熔於一爐?”
“你真是對陸地神仙不死心?”
“彆怪我沒提醒你,你的情況跟我弟弟黃蠻兒有些相似,事不過三,讓你僥幸躲過了指玄天象兩層境界的遺禍,如果仍是執意躋身陸地神仙,你就不怕曇花一現?”
“再說了,即便你成了陸地神仙又如何!”
“天上仙人都被葉真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就是融合百家之長,也是沒有半分希望打敗葉真人。”
軒轅青鋒一臉漠然道“這是我的事情。”
徐鳳年聞言,一臉無語,從頭到尾這位都不是一個討喜的娘們啊,太軸了!
徐鳳年想了想,然後說道“行吧,羊皮裘老頭兒的兩袖青蛇不能教你,事實上我一時半會也根本教不了你,也不能擅作主張把桃花劍神的倒持劍傳授給你,至於老黃的劍十你就更彆想了,因為我也不會。”
“不過顧劍棠的方寸雷和柳蒿師的雷池都沒問題,黃青的十六觀劍尖坐佛也不難,除此之外,我再跟你說一說拓拔菩薩獨特的氣機運轉方式,以及提兵山第五貉和慕容寶鼎的兩種壓箱底招式,如果你學得夠快,我還有不少好東西,儘管拿去。”
軒轅青鋒轉頭凝視著徐鳳年,有些奇怪。
她隻是說說而已,漫天要價罷了。
徐鳳年這廝竟然連坐地還錢都省了?
徐鳳年見狀,則道“你彆這麼看我,不是我大方,是我知道你死心眼。”
“而且我還知道,就是我把我這一身絕學都教你,你也一樣不是葉真人的對手。”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我不能成全你呢。”
“我會一一教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和葉真人交手的時候,千萬彆犯渾。”
“比試嘛,總歸不是生死相爭。”
“葉真人不會對你怎麼樣。”
“不過,你要是犯渾,葉真人縱使再心胸開闊,也免不了要教訓你一頓。”
“到時候,你能不能留下這身修為都說不準了。”
“輸給天下第一人不丟人。”
“從前王仙芝橫壓江湖,鄧太阿和曹長卿不一樣敗在他手下好幾次。”
“後來葉真人把王仙芝天下第一的名頭取走了,也沒見王仙芝想不開。”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
軒轅青鋒淡淡點頭。
看到軒轅青鋒點頭,這讓徐鳳年放心了不少。
於是,叫了軒轅青鋒走出了客棧大堂,朝著那無人處走去。
一邊走,一邊給軒轅青鋒講解那些世間頂尖武學的精髓所在。
軒轅青鋒一一記下,偶有不解處,也會毫不猶豫地刨根問底,更會在精妙處直接打斷徐鳳年的言語,細細思量過後才讓他繼續講述。
徐鳳年就像個博聞強識的教書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而軒轅青鋒就是個很用心去死記硬背的稱職弟子。
這二人一說一記,從傍晚到深夜,從深夜到天明。
等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從小樹林出來的時候。
徐鳳年和軒轅青鋒準備分彆。
這時,徐鳳年不輕不重的踹了軒轅青鋒的屁股一腳。
軒轅青鋒立馬惱羞成怒,小樹林頓時殺機重重。
這時,徐鳳年嘴唇一動,說了一句話。
軒轅青鋒聞言,微微一愣,居然就此作罷,頭也不回的朝著遠處去了。
她要在佛道大會之後當著天下群雄的麵挑戰葉千秋。
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
又是黃昏,在小樹林裡和軒轅青鋒呆了一整晚,一夜未睡的徐鳳年在客棧裡睡了一整天,起床吃了些簡單的飯菜,就打算到客棧外邊溜達溜達。
還沒走幾步,隻見一位白衣僧人大袖飄搖,從山上大步走來,一副要跟徐鳳年拚命的架勢。
白衣僧人氣勢洶洶而來,徐鳳年臉色有些尷尬,怕倒是不怕,就是難免有些心虛。
他自然認得這白衣僧人。
兩禪寺李當心,他想不記得也難。
天底下任何一個當爹的,誰不會惱火敢坑蒙拐騙自己閨女的王八蛋。
而他徐鳳年顯然就是那個拐騙人家閨女的王八蛋。
當年李東西離家出走偷溜出兩禪寺行走江湖,懷揣著小二百兩銀子,估計是李當心在寺中講經說法積攢好多年的家當,結果一遇上老黃、溫華和他,三人胡吃海喝,很快就窮得叮當響。
估計這位女俠回家後說漏了嘴,給白衣僧人記恨上了。
徐鳳年理虧,隻好強顏歡笑,打定主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白衣僧人步子大走得快,身後其實還跟著一位婦人,算不得多漂亮,而且塗抹脂粉稍稍厚重了些。
徐鳳年見狀,心裡嘀咕著,原來李東西當年在梧桐院往自己臉上掛半斤胭脂,是有家學淵源的。
白衣僧人風風火火來到徐鳳年身前,指著徐鳳年的鼻子就興師問罪道“你小子也敢來青城山?”
“是不是覺得我沒脾氣?”
來到白衣僧人身旁的婦人先是對徐鳳年展顏一笑,然後扯了扯李當心的僧袍,小聲碎碎念道“什麼我不我的,得自稱貧僧。”
“東西回山後跟你說多少遍了,高人就要有高人的氣度風範,東西不總說當年跟她一起遊曆江湖的劍客,叫什麼來著,對對對,是老黃。”
“她就能一眼看出人家的高手身份,李當心,你再看看你,像話嗎?”
李當心顯然還在氣頭上,冷哼一聲,隻是稍稍改口道“信不信貧僧去清涼山罵撒潑打滾,貧僧今兒也就是沒帶那把磨了無數遍的刀,不然!”
“哼哼。”
李當心的那意思很明白,不然就一刀剁了徐鳳年。
徐鳳年不敢多言,生怕激怒了這位白衣僧人。
婦人應該是比自己男人多出許多人情世故,咳嗽一聲,打斷白衣僧人的威脅言辭,扭頭對徐鳳年笑著解釋道“王爺,彆聽這光頭瞎說,根本沒啥刀不刀的,其實就是咱們寺裡老主持砍柴劈柴的玩意兒,東西她爹就是掛念那顆老光頭。”
“哦……不對,是掛念他師父,所以呢,時不時拿出來磨磨刀,怕生鏽嘍。”
“老方丈沒留下什麼東西,也就一把柴刀,一部手抄金剛經,和那口每日勞作歸來後洗手的大缸,唉,柴刀和經書還好說,拿了就拿了,那口缸就沉了些,隻得放在寺裡不去動了,否則咱們東西將來的嫁妝也能多一樣物件。”
白衣僧人無奈道“哪有把水缸當女兒嫁妝的道理。”
婦人翻個白眼道“江南道多少名人雅士都喜好用缸底淤泥製壺,那可是值錢著呢!”
徐鳳年微笑附和道“對啊,我曾經見過江南盧家的禮部盧老尚書就用過一盞名壺,正是早年去兩禪寺燒香時,變著法兒跟老方丈討要了十幾斤泥製成的。”
婦人頓時眉開眼笑,看待這位沒啥架子的年輕藩王愈發順眼了。
“對對對,可不是?”
然後她對白衣僧人瞪眼道“好好說話,莫傷和氣。”
李當心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一物降一物,媳婦發話,比聖旨管用。
就在這時,隻見不遠處,有一紫袍道人從山間走來。
徐鳳年見狀,眉眼一動。
紫袍道人頃刻間已經來到幾人身前。
徐鳳年急忙道“葉真人,怎麼下山來了?”
葉千秋笑道“我是來找李禪師的。”
李當心聞言,在旁笑道“有什麼事,讓弟子前來告訴貧僧一聲便是,如何還敢勞煩葉真人親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