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人才,事實上她又黑又瘦,隻能做少爺的小侍女。
可現在既然葉夫子說,她是好苗子。
而且這老頭也是來收她做徒弟的,可是她不想做老頭的徒弟。
因為,即便要拜師的話,也要拜葉夫子啊。
畢竟,葉夫子比老頭好看多了。
於是,桑桑看著葉千秋說道“那我拜您為師怎麼樣?”
“啊……這……”
葉千秋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生這樣的轉折。
他真的隻是來幫衛光明和桑桑建立一下友好關係的。
隻是,衛光明有點不爭氣啊。
不過,桑桑拜自己為師,這個提議,好像也不錯?
葉千秋如此想著。
衛光明的麵色一垮,他朝著葉千秋直直的看去。
葉千秋看到衛光明那好像要吃人的目光,咳嗽了兩聲,站起身來,道“老衛,要不咱商量商量,我做大,你做小?”
衛光明直直的看著葉千秋,眼神的光明漸漸大盛,然後,在某個瞬間,又直接消失不見。
他居然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好。”
葉千秋一挑眉,道“你真答應?”
衛光明沉聲道“為什麼不答應,這是好事。”
“我陪伴不了她多少時間,我需要的是傳承,如果將來我不在了,她遇到了危險。”
“有你在,我放心。”
葉千秋負手,在店裡踱步。
片刻後,葉千秋轉身朝著桑桑說道“桑桑,那從今天起,我是大師父,老衛就是你二師父,你覺得咋樣?”
桑桑卻是問道“如果我不認他?葉夫子會收我為徒嗎?”
葉千秋搖頭道“不一定。”
桑桑想了想,道“好吧,我認他做二師父。”
這一刻,衛光明笑了,他鬆了一口氣。
接著,桑桑又道“師父,那我什麼時候去上課啊?”
葉千秋道“那就從明天開始吧。”
“你平日裡還要做買賣,隻有晚上有時候,自然不能和虎頭、阿南、二丫他們一起上課。”
“晚上,晚上我給你開小灶。”
桑桑很高興的點點頭,又道“那我是不是應該準備好筆墨紙硯,好要準備一個書包。”
“對了,還有一個筆筒。”
“還要些什麼呢?”
“對,反正少爺上學要準備什麼,我也再準備一份就好了。”
“對吧?師父?”
葉千秋看著桑桑的臉上泛起高興的神采,笑道“隨你。”
“好了,我先回去了。”
“老衛,一起走?”
葉千秋看向衛光明,衛光明搖了搖頭,道“我留下。”
葉千秋笑著搖頭,離開了老筆齋。
桑桑見葉千秋走了,瞧了一眼自己剛認下的二師父,一個身形傴僂,臟兮兮的老頭。
桑桑沒有說話,拿起一旁的抹布,走到桌前蹲下身子開始擦拭桌腿。
衛光明沒有離開老筆齋,而是沉默地跟著桑桑,看桑桑。
他看桑桑擦拭桌椅,打掃不存在的浮塵,重新修理早就修好了的鋪門,看桑桑關鋪門,看桑桑汲井水,看桑桑淘米擇菜煮飯切蒜,看桑桑坐到桌旁開始一個人吃飯,看桑桑一臉歡喜的為自己準備著上學要用的學習用具。
從早到晚,好像也隻有在為自己準備學習用具的時候,桑桑才是最開心的時候。
一整天,桑桑沒主動和自己這個二師父說話。
仿佛把他當成了空氣。
而衛光明也一天沒有開口。
看著桑桑因為準備什麼樣的筆而苦惱著。
衛光明終於開口道“你是不是很無聊?”
桑桑正在挑著毛筆的手微微一僵,隨後,她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開始挑起了毛筆。
她微黑的小臉腮處微微鼓起。
收拾完自己的學習用具之後,桑桑開始洗臉,洗腳,準備睡覺。
臨睡前,她抱出一床被褥,遞給在門外小院裡坐著的衛光明,說道“如果沒有地方睡覺,你在前麵把桌子拚一拚,將就一夜。”
對這個主動送上門來的二師父,桑桑顯得不是那麼熱情。
衛光明感受到被褥的重量,心意愈發堅定,看著小姑娘認真問道“你信機緣嗎?”
桑桑搖了搖頭,然後她想到很多年前的相遇,以及這些年來和某人相依為命的生活,又點了點頭。
“我相信機緣。”
衛光明說道“我相信每個人注定遇到一些人,做一些事情,這些由昊天安排好的事情,就是機緣。”
“就好比,你遇到了我,我遇到了你。”
桑桑卻是反問道“那葉夫子呢?”
衛光明頓了頓,道“那是你的機緣,也是我的機緣。”
桑桑有些好奇,道“為什麼這樣說呢?”
衛光明緩緩答道“因為他想讓我們見到他,我們才見到了他,這是我們的機緣,卻不是他的機緣。”
緊接著,衛光明渾濁的眼眸裡明亮漸盛,他望向小院外的長安夜景,沉默片刻後說道“很多年前,我看到黑夜的影子落在這座城中,一朝看到,便是遇見。”
“既然遇見,那便再也無法分離,隻是看到的並不真切,遇見的並不具體,我隻知道他存在,卻不知道他究竟存在在哪裡。”
“然後我在長安城裡看到一個生而知之的人,我覺得這是不對的事情,因為世上不應該有生而知之的人,所以我與他的機緣就此開始。”
“我與他之間機緣便是看到他,然後殺死他。”
“在看到他的九個月之後,我開始試圖殺死他。”
“但我知道我並沒有殺死他,因為他還活著,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清晰感覺到他還活著的人。”
“隻是自那之後,機緣淡了。”
“除了偶爾一次之外,我再也未能看到他在哪裡。”
“直至最近,我再次看到他,所以我過來找他,重續機緣。”
衛光明坐在天井旁念叨著過往的事情,桑桑沉默聽了很長時間之後,問道“找到他……你會做什麼?”
衛光明道“殺死他。”
桑桑問道“如果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為什麼當年你沒能殺死他?”
衛光明道“因為當年我們之間的機緣沒有那麼深厚,而且不是誰都能輕易進這座城來殺人的,尤其是我,所以當年隻能由這座城裡的人來做,更關鍵的原因在於,整個世界對我眼睛所看到的畫麵都將信將疑,根本上他們並不相信我。”
“我並不清楚找到他之後會發生什麼,昊天的安排永遠不可能是我們這樣的凡人所能忖度的,但我始終堅信一點,他是與我有大機緣的人,我以為自己來到長安,便是要了解這段機緣,直到……遇見了你。”
桑桑睫毛微垂,聲音平靜的問道“我跟著你能學到什麼?”
衛光明看著她的小黑臉說道“神術。”
桑桑問道“神術很厲害嗎?”
衛光明點點頭,說道“很厲害。”
桑桑又問道“有葉夫子的道術厲害嗎?”
衛光明沉默片刻後,才道“準確的來說,神術和道術都很厲害,但想要看誰更厲害,但得看是誰施展了神術和道術。”
桑桑聞言,點了點頭,道“我家少爺就很厲害,我學會神術之後,能幫著他去打人嗎?”
衛光明微微一笑,說道“肯定能。”
桑桑抬起頭,仰著微黑的小臉專注看著老人,勇敢問道“能……打贏你嗎?”
衛光明看著桑桑沒有一絲雜質的瞳孔深處,很是莊嚴的說道“一定能。”
桑桑又問道“那能打贏葉夫子嗎?”
衛光明回道“那答案得由你自己去尋。”
……
翌日,傍晚,關了店門的桑桑興高采烈的背上了書包,哼著不知名的歌兒,朝著臨四十八巷的小院走去。
哦,不對,是書院。
桑桑的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