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念抬起手臂,神情平靜一指彈出,一道純厚佛性隔空遙遙而去,落在中寺某處偏殿梅樹旁的一座古鐘上,鐘聲再作。
十七座古鐘嗡鳴再響。
石坪上的黃衣僧人們閉上眼睛,緊守禪心,無論地麵如何震動,五官如何流血,身上如何痛苦,依然不斷地唱念著不動明王經。
“如人持油缽,不動無所棄。”
“妙慧意如海,專心擎油器。”
“有誌不放逸,寂滅而自製。”
黃衣僧人們不停地頌唱著經文,聲音漸漸合在一處,顯得無比宏大而明亮,一股虔誠的殉道意味在寺院裡漸漸彌漫開來。
在百丈法身一腳踏下之後,眼看就要崩潰的佛光大陣,伴著這些頌經聲,竟然是險之又險的支撐了下來。
下一刻。
葉千秋冷哼一聲。
再踏一腳。
轟!
這一次,佛光大陣幾乎沒有任何阻攔,直接崩塌。
數十名僧人倒在地上,滿臉驚恐看著那立於天穹之下的百丈巨人。
有人驚呼道“是神靈!”
“是真正的神靈!”
七念徹底愣住了。
但是,他沒有機會了。
下一刻。
葉千秋已經出現在了他的上方。
葉千秋看向七念,道“看來在長安城中,你受到的教訓還不夠。”
七念聽到這句話,仿佛在某一瞬間,猛然想起了什麼。
隨即,他麵色大變。
他就要張嘴。
下一刻,一把劍已經從他的後背一穿而過。
七念一臉不可思議的低頭,看著從自己胸膛之間穿過的那把劍。
說了一個字。
“你……”
然後,威震天下的佛宗天下行走,世人眼中強大無比的佛宗天下行走,就這麼朝著後方倒地不起。
已然是再無生機。
葉千秋一步踏出,看了一眼佛寺周圍的那些人。
隨即,葉千秋的身影消失在了佛寺上空。
和葉千秋一起消失的,還有小黑、寧缺、桑桑。
……
瓦山之巔。
洞廬之中。
寧缺將桑桑放在地上,朝著葉千秋問道“葉夫子,快救救桑桑。”
葉千秋道“放心,我已經穩住了她的氣息。”
桑桑的確已經不在咳血。
隻是無力的躺在地上,寧缺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
寧缺神色變幻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黑也是一頭霧水的坐在一旁,看著。
在洞中坐著的歧山大師轉過身來。
朝著桑桑看去。
岐山大師微微一歎。
和葉千秋說道“該怎麼說呢?”
葉千秋道“如實說便是。”
岐山大師微微頷首,歎息一聲。
然後朝著寧缺說道“她是冥王的女兒。”
寧缺瞪大眼睛,道“什麼冥王的女兒?”
“神殿的人還說她是光明之女呢!”
“她怎麼可能是冥王的女兒。”
岐山大師道“事實就是如此。”
“不信,你可以問葉先生。”
寧缺看向葉千秋。
葉千秋負手而立,微微頷首,算是默認。
寧缺還是有些不相信。
他說道“這是昊天的世界,如果桑桑真是冥王的女兒,為什麼道門都沒有發現,還奉她為光明的女兒?”
“我無法想明白這件事情。”
岐山大師說道“既然投影到昊天的世界,冥王自然要為自己的子女準備諸多手段,昊天道門當其衝,反而不如我佛門或書院那般看的清楚。”
寧缺沉默。
歧山大師一旁的那把大黑傘,說道“這把黑傘能隔絕一切,能傳導一切,包括光明,本就不是人間應該有的東西,不知多少年前,你得到這把大黑傘的時候,難道沒有覺得奇怪,難道你沒有產生過什麼懷疑?”
寧缺默然無語。
他自然知道,這把看似不起眼的大黑傘擁有很多不平凡的特質。
水火不進,刀槍不破,曾經給了他很多次保護。
現在寧缺終於明白,這大黑傘就是冥王賜予桑桑的武器。
然後黑傘又不知為何確認寧缺便是桑桑的保護者,也開始保護他。
寧缺緩緩問道“大黑傘究竟是什麼?”
“是一片夜色。”
歧山大師的答案很玄妙,很難懂,但寧缺懂了。
夜色,那是冥王的夜色。
歧山大師看著寧缺,繼續說道“十六年前,佛道魔三宗天下行齊集聚荒原,為的便是冥王之子降臨的天兆,而也正是在那一天,桑桑在通議大夫府裡出生。”
“也就是那一天,光明大神官看到了你。”
“她是冥王的女兒,她正在蘇醒,冥王的目光即將落在她的身上,所以你會覺得她會死去,因為你和她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果我們身處的人間世界,將要因為你桑桑而毀滅,你會怎麼選擇?”
寧缺默然無語。
他看向葉千秋。
在桑桑這樣的身世之下。
葉千秋作為桑桑的老師,肯定早就知道了這一切,但為何他還是選擇收了桑桑做徒弟。
葉千秋看向岐山大師,道“大師,這些廢話就不必多言了。”
“你的那些所謂抉擇,對於寧缺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岐山大師卻是看向葉千秋,說道“但這是昊天的世界,在昊天的世界裡,沒有人能夠抵抗昊天的規則。”
葉千秋淡淡說道“那你就錯了。”
“世上抵抗昊天規則之人何其之多。”
岐山大師微微頷首,一臉感慨的說道“是啊,何其之多。”
寧缺道“那現在,大師想怎麼做?”
岐山大師道“將桑桑藏起來。”
葉千秋道“懸空寺的那些蠢貨想殺了桑桑。”
“不過,現在他們都死了。”
寧缺聞言,想到了他剛剛來到洞廬之外時,看到的曲妮瑪娣的屍體,還有那懸空寺寶樹和尚的屍體。
再加上先前在爛柯寺被葉夫子一劍擊殺的佛宗天下行走七念。
還有那些承受不住葉夫子強大神威而死的爛柯寺僧人。
今日的佛宗,的確是損失慘重。
岐山大師要將桑桑藏起來,是要借助佛祖的棋盤,將桑桑藏起來。
他用最簡潔的語言和寧缺說完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寧缺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今日之劫,全在那七念的算計之中。
好在,七念已經死了。
這時,葉千秋朝著洞廬之外看去。
洞廬之外來了很多人。
葉千秋走了出去。
洞廬之外,很多人看著那洞廬之外的兩具屍首默然無語。
一位是懸空寺戒律院首座,一位是月輪國國主的妹妹,佛宗的高手。
但是,二人就死在了這裡。
須眉皆銀一人看向了葉千秋,他是天諭神殿司座,程立雪。
程立雪見過葉千秋,那還是在長安的老筆齋之時。
天諭神座便是在那日,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不僅僅是因為天諭神座想要看到桑桑的未來。
還因為,天諭神座想要看清楚眼前這位的過去。
結果。
天諭神座受到了極大的反噬。
差點直接死在了回西陵的路上。
從那時起,程立雪便知道,這位光明之女的師父是何等的厲害。
今日。
這位不僅殺了懸空寺戒律院首座,殺了月輪國國主的妹妹。
更關鍵的是,他殺了佛宗天下行走,七念。
七念死的時候,他們就在爛柯寺中看著。
七念死的很快,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直接就死了。
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
這時,葉千秋朝著眾人看去,目光在他們的身上一一掃過。
無人敢和葉千秋對視。
葉千秋淡淡說道“你們有事?”
這時,一位來自劍閣的強者朝著葉千秋說道“敢問您是?”
葉千秋看了那人一眼,反問道“你有事?”
那劍閣強者直接被這一句話嚇的說不出話來。
葉千秋道“如果沒事,離開這裡,順便把這兩具屍首帶走,免得在這裡發了臭。”
一時間,洞廬外的許多人,都是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這時,葉千秋仰望蒼穹,有佛光從遠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