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之法就是小道,也是為師的心裡話,良生,你看……”
老人語氣平靜,抬起手掃去四周的田園雪景,以及延綿的遠山,“……這些景色亙古不變,再過百年、千年,或許有些地方會變,但也不會差太多,可人就隻能匆匆幾十年,修道之人或許能活很長,追求長生久視,說到底,不過自私自利。”
他年事已高,頭上花白參半,所說之話,亦有自己過往的閱曆在裡麵。
“其實說自私自利有些過了,人嘛,都有私欲,修道之人追求長生、道法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可良生啊……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有那般造化,還有很多如這村裡的人,如你父母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一輩子過的清苦。”
“良生知曉。”
陸良生歎口氣,拱手一躬“不過學生不能完全讚同。”
“哦?”老人想必也料到他會這麼說,笑起來“那為師洗耳恭聽。”
“恩師,學生雖修為淺薄,但也心知讓此地鄉親過得好一些,在這裡這條河裡布下聚靈的小法陣,滋養魚蝦、土壤,以期將來溫飽有餘外,還能多賺些銀錢。
良生也常聽聞,荒郊野外、深山老林也多有精怪害人,世間也有修道者秉正義而行俠除害,並未恩師所言那般自私自利,就算追尋長生之道,也不過是人欲、心中期望的目標,與做官逆水行舟,並沒有不同。”
少年話語平靜,說出的這番話已經超出他這個年齡的閱曆,對麵的老人微皺眉頭,眼中卻是閃過讚許的神色。
轉過身,邁開腳步繼續前行。
“良生這番話,分析的很好,足見你在學業上用功了。但還是有些死板,就如你所言,修道之人行俠仗義,除去那些害人的魑魅魍魎,可能幫到多少人?何況,不是每個修道者都如你這般,良生啊…你在此處善待百姓,開辟德業,也終究不過一隅之地。”
王叔驊負著手目光沉穩,望著前方田間忙碌的農人、挖水池的漢子。
“將來你若學業精進,考取功名入朝為官,能做的事情,會福澤多少這樣的鄉村田野?就算不能入朝為官,當一縣之尊,也能照拂數萬百姓,在這樣大德大業之下,再厲害的仙道法術,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陸良生沉默下來,臉上神色未變,田間的寒風陣陣,吹動一老一少的衣袂
良久後,少年才拱手說了句“學生知曉。”
前方緩行的老人不打算繼續前行了,回過頭來,見他不說話,笑起來,拿手虛點。
“你呀…為師又不是讓你放棄修行,隻是想告訴你孰輕孰重,不過老夫這輩子還真沒見過多少修道者,剛才所言,不過都是勸導罷了,你天資聰穎,不可荒廢,明年春闈童試,且末讓為師失望。”
看似平和的語,王叔驊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在意那所謂的修行之人,但這一輩子都未曾見過,殺人於無形、縱橫山野高歌狂飲,也是他這種文人骨子裡向往的事。
可心終究已經老了,比身子還老。
寒風越烈,陸良生以免老人受了風寒,掐了一個指決,寬袖輕拂,無形的東西將風擋在了外麵,這讓王叔驊驚訝不已。
甚至頗為好奇的伸手觸摸,卻又什麼都摸不到。
連連稱奇裡,師生兩人沿著田間的小路邊走邊聊,又過得半個時辰,左正陽過來說天色已不早了,這才準備離開。
老人上了車攆,撩開簾子依舊叮囑“要記得之前說的話。”
“謹遵恩師教誨。”
陸良生拱手一拜,目送馬車遠去,直到消失道路儘頭,方才轉身走回去。
田間的小路上,蛤蟆道人看著遠去的馬車,氣得站起來。
“…這老家夥,假惺惺的,瞧不起修道之人,老夫要氣死了,你彆攔——”
兩條小短腿一蹬,唰的跳去地麵,孫迎仙眼疾手快,一把抓過去,整個短小的身形,在半空被一抓,從棉襖內滑了出來,偏了方向。
啪!
那是拍擊水麵的聲響。
遠遠的。
陸良生正走回村裡,心裡還想著剛才與恩師那番對話,片刻間,就聽遠處的道人在呐喊。
“陸良生,你蛤蟆師父掉水池裡了!”
蓄水的池子,蛤蟆道人大喇喇的沉了下去。
“咕嚕咕嚕”
隻剩幾道氣泡冒出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