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背後負劍,一身束腕長袍,腰間青色長帶掛著一枚玉佩,麵容消瘦,眸底卻是神采奕奕,正是那日鄉間客棧裡的楊素。
他前麵一個馬頭的,便是相約而來的楊堅。
解下腰間水袋,抿了一口,聽到族弟這般說辭,笑道
“我倒是不擔心,讓異人相麵,是頭一遭,為兄心裡還是有些忐忑,若是麵相的不好,那如何自處?哈哈哈!”
豪邁大笑,揮起馬鞭,抽了一響。
“走,加快腳程,速趕往南郊十裡,長安可離不得人!”
馬蹄聲再起,一連串“駕”的暴喝聲裡,馬隊延官道向南而去,另一頭,相隔不遠的樹上,孫迎仙拔開樹枝看了眼官道揚起的煙塵。
“他們也在找老陸,看來還約定了地點,嘿嘿,正好!”
唰的從樹上跳下,祭出遁術,一頭鑽進土裡,徑直沿田野,拱起土包飛速延伸,向南五裡之後,山勢崎嶇,多是草木岩石,遁術到了這裡用處已不大,孫迎仙隻能靠著神行術在山間道路估摸著路程。
哇——
老鴉立在前方林野邊沿啼鳴,沿著道路尋來的道人觀察四周,除了一處涼亭外,彆無他物。
轟隆。
雷聲又響了一記,天色陰沉的可怕。
孫迎仙急忙躲進亭子裡,可雨點並未打下來,“這鬼老天,嚇唬人是吧……”
這時,掃過周圍的視線裡,忽然看見一個老人背著柴禾走林間走過,以為是附近鄉民,正好也可以問問路。
“喂,前麵老頭!”
道人跑出涼亭,追進樹林裡,前方背負柴禾的老人有些耳背,似乎並沒有聽到他呼喊,依舊往前走,很快來到一座破廟,走了進去。
“蘭若寺?”
看著石碑上的碑文,孫迎仙皺了皺眉,這老頭不回家,來這破廟乾什麼?
……等等,有妖氣!
“老頭,彆進去!”
道人翻出腰間黃袋符紙,提著降妖銅鏡追上去,就見那廟門口,還有五個老人,有的搭鍋煮飯升起炊煙,有的拿著掃帚清理廟門前的落葉,見到過來的道人,也隻是抬了抬眼皮,沉默的做著自己的事。
這些人……道人走近過去,隱約感覺到老人身上被抽取了壽元的跡象,果然有妖物作祟,迷惑精壯男子,騙取壽元!
餘光之中,一道身影拖著黑裙從廟內閃過,道人一正手中銅鏡就要衝進去的一瞬。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老孫,一見麵就要喊打喊殺了?”
道人頓時停下動作,循著話語的方向看去,陸良生提著筆,站在一堵院牆前,帶著微笑朝他看來。
腳邊,還有蛤蟆道人負著雙蹼微微頷首。
“哈哈,老陸!”
“還有老蛤蟆——”
孫迎仙將銅鏡一收,臉上全是喜色,興奮的大喊兩聲,過去一把就將書生抱住,陸良生也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怎知我在此處的?”
“嗨,你到哪裡,本道豈會找不到?你是不曉得本道厲害。”
兩人分開,道人興奮的說起陸家村時,聽到家人還有一眾鄉親都安好,陸良生一邊畫著壁畫,一邊輕笑出聲。
“家裡安好,便可,過些日子我也準備回南陳看望家人,順道也去京城拜會恩師。”
提到恩師王叔驊,原本還在興奮說著如何從陸家村一路出來的道人,話語陡然停下,臉上笑容漸收斂。
“怎麼不繼續說了?”陸良生畫過佛陀的指頭,側過臉來。
“那個…嗯……”
道人抿了抿嘴,目光遊移偏去一旁,好半響,才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點聲音。
“你恩師他……他……不在了。”
連忙從懷裡掏出捂熱的包裹,手指飛開將上麵布緞揭開,露出一截染紅的囚衣。
“這是叔驊公寫給你的……你看看吧。”
畫去牆壁的筆懸停,麵對牆壁的陸良生整個僵在原地,看著畫壁一點一點的挪動視線,艱難的轉過身來。
“我恩師……”
目光投去道人手中疊好的囚衣布片上,手顫抖抬起伸去,抓在手中,緩緩展開。
上麵血跡已經乾涸,但字跡依舊清晰。
“予良生吾徒。
為師盼安,京城一彆,將是陰陽相隔,為師深陷牢獄,並不懼死,良生也不必難過,繼聖賢之路坎坷,但我輩儒者,當視死如歸,死得其所,然每每想起與良生共處,是為師在獄中難得割舍的回憶……”
轟——
雷音滾滾,天地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