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珠!
管嬤嬤說完,問道“小姐記住了嗎?”說著,睇了小姐一眼,那老朽的眼神中遞出冷淡的神色,好似一根枯死的樹枝上爬了一隻蟲,越看越膈應。
蕊雙知道,這管嬤嬤是宮裡賞的,脾氣大,架子大,蕊雙立在一側對著管嬤嬤笑道“管嬤嬤真是厲害啊,這一口一個半尊禮,尊禮,平輩禮,廝見禮,長輩禮的,一溜氣的說出嫡出的庶出,庶出的嫡出,庶出的庶出這樣的話來,繞的我都暈乎了。倒不如,煩請嬤嬤你再說一遍。”
蕊雙客客氣氣,畢恭畢敬。
管嬤嬤身手推推尾鬢上戴著的俗氣的紗花,傲然道“夫人老爺都誇玉珺小姐聰慧,怎麼還要再說一遍。這麼點禮儀都記不住嗎?”
玉珺抿了抿唇,在心裡默默想了管嬤嬤之前說過的複雜禮儀,點點頭“我記住了。隻是,我有些事請教嬤嬤。”
管嬤嬤知道玉珺得文暮的寵,也正是因為得寵,所以徐氏才不能明目張膽地奈何玉珺,管嬤嬤也隻是拿捏著玉珺臉皮薄,架不住自己抬她,她會不好意思,心裡卻不覺得玉珺真的記住那多的禮儀了。
“既然小姐見問,還請小姐說吧。”
玉珺便道“禮儀是記住了,隻是我不知道那些禮該如何行。煩請嬤嬤將那些禮儀做一遍,讓玉珺跟在後頭學學。”玉珺說著又道“明兒我禮儀好,不丟咱們府的臉麵,在二叔跟前兒掙了麵子,得了誇讚,我可是要讓爹爹賞你的。”
老嬤嬤聞言,覺得玉珺話裡頭隱隱約約有威脅的意思,好像是在說明兒她禮儀不好,會跟老爺說是自己沒教好似的。
老嬤嬤心裡微微戰啜,對上了玉珺期待的目光,隻好起身。
“老身腰不大好,就隻能粗粗地演示一遍了,小姐跟著做吧,老身在旁邊提點著。”
玉珺點頭應著,她在府裡多年了,知道府裡凡是上了年紀還能在主子跟前兒說話的嬤嬤都不怎麼好惹,所以自己溫婉答應著,還道“嬤嬤既然既然年紀大了,那就不必勞動演示了,請好生坐著,你隻需口述一遍各種禮儀的具體規範就行了。”
蕊雙抿嘴偷笑,小姐其實挺聰明的呢,讓老嬤嬤口述一遍,比老嬤嬤演示一遍更容易記住。
老嬤嬤道“這長輩禮呢,隻需小姐您微微躬身,雙手交拱,雙膝彎曲,即可。”
玉珺依言而作,卻故意將雙手平放,並不交拱。
蕊雙見狀,有些擔憂地看了眼老嬤嬤,生怕老嬤嬤笑話小姐。
誰料,那老嬤嬤視若無睹,隻是繼續淡然道“這平輩禮呢,隻需將雙手交並彎曲放在腰畔,兩人同時屈膝即可。”
玉珺忙抬頭道“嬤嬤,你還沒評點我方才的長輩禮行的如何呢。”
管嬤嬤以為玉珺是在要她誇獎她,忍不住看低玉珺,隨口應付道“行的不錯。”
玉珺目中劃過一絲憂疑,這長輩禮她是故意行錯的,而且是故意將應該拱起的雙手交疊的,沒道理管嬤嬤發現不了。
為何管嬤嬤不提點自己做錯了,難道不怕明兒也行錯禮,給文府長房丟人嗎?
玉珺思前想後,覺得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個嬤嬤喜歡躲懶,教導她禮儀根本不負責任。
怪不得以前二叔帶著正妻葉氏來府上參祭禮的時候,玉嫣會被葉氏挑出諸多禮儀上的錯漏,原來是因為管嬤嬤不會教導。
玉珺生怕她教錯了自己,心中思慮一番,忽然靈機一動,對著蕊雙道“蕊雙,你去拿筆墨紙硯來,嬤嬤口述的這些禮儀規範都要白紙黑字地記下來。保不齊我日後用得著呢。”
玉珺說著又朗然道“爹說不定今晚會來我這兒看我,我得把這麼多禮儀記錄下來,告訴爹爹,我為了練禮儀,是多麼辛苦。”
蕊雙答應了一聲,忙去找筆墨紙硯。
管嬤嬤聞言,心中頓然警覺。但又把文玉珺上下打量一番,見她一臉憨態,毫無精明算計之感,便覺得莫不是自己多心了,也許這小丫頭隻是想討老爺的好,不是威脅自己。
不過無論是不是威脅,她都得打出十二分的精氣神來了,要是自己口述的禮儀規範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小姐都會把這些差錯白紙黑字地交給老爺看,要是她行錯了禮,估計還會把手指頭在紙上一點,對著文暮無邪道“爹爹你看,我就是按照管嬤嬤教的行禮的,怎麼會丟人呢。”
管嬤嬤越想越有畫麵感,心裡咯噔一下,終於下定決心,覺著與其得罪了文暮,倒不如得罪了夫人。
所以不敢隨便亂說行禮規範,而是字字句句仔細著說。
蕊雙見管嬤嬤不再懶散地坐著,而是站到自己身邊來,看自己寫字,那神情緊張的樣兒,好像生怕自己會寫錯一般。
蕊雙為管嬤嬤忽然的轉變感到好笑。
玉珺練了半天的禮,小臉上汗珠岑岑,卻毫不嫌累,還硬要彩珠彩繡她們一齊來看她行禮,小小的臉上擺滿了嚴肅,心裡也是戰戰兢兢,生怕明兒錯了禮,給二叔行錯了平輩禮,給韓姨娘行錯了半尊禮。
邊練禮儀還邊拉住管嬤嬤要她再口述一遍,蕊雙在旁邊記錄。
見她一絲不苟的模樣,管嬤嬤都不禁動容,心中生出一絲憐憫。
“小姐,喝口水再練吧。”管嬤嬤說道。
玉珺搖搖頭“不用了嬤嬤,我並不渴。”說著,反而喚彩珠彩繡道“彩珠彩繡你二人快去給嬤嬤倒茶來。”
玉珺說著,又看了看庭外的日頭,對著彩珠彩繡道“怕是快到晌午了,你們去小廚房吩咐一聲,讓她們多做一份管嬤嬤的午膳來。”
眾所周知,府裡的膳食屬明心小築做的最好。管嬤嬤聞言,忙道“這怎麼好意思。”管嬤嬤從前奉命教導過玉嫣禮儀,但是玉嫣氣盛驕傲,動輒以嫡長的身份壓她們這幫教養嬤嬤,明明嬤嬤們教得儘心儘力了,可玉嫣卻總是懶惰不肯學禮,話裡話外都帶著二房老爺配不上她這個文府嫡出嫡長女行禮的意思,所以禮儀學得疏疏拉拉,最後每次在參祭禮上行禮不端,被葉氏笑話,玉嫣就會把責任推給她們這些教禮儀的下人。
說她們是宮裡出來的嬤嬤,教慣了公主皇子,個個養出了傲慢脾性,所以教導這些官宦小姐不肯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