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一邊咳嗽,柯塞一邊大笑起來。
“你當我們是什麼?你當我們是什麼?!”鎖緊了公爵的腰,自得知女兒死後,柯塞的眼中第一次盈滿了淚水,“我們不是豬,不是羊,我們也有感情!我們是人!”
柯塞的眼眶紅了起來,可那雙渾濁的眼睛頂著淚水瞪向達內。
“我不過是個殺豬的,我沒讀過經書,也不知道什麼大道理,可我知道豬崽子被抓走時,老母豬拚了命還要咬人呢!”
旁邊戰馬的馬蹄衝過,踏斷了柯塞的大腿,可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這個向來騎牆的中年男人,死死抱住了公爵的腰,堅定得無以複加:“我千辛萬苦才走到這裡,我遭過多少罪,受過多少難?”
一名士兵用短劍捅穿了柯塞的大腿,而他仿佛感覺不到痛苦般地對著達內吼道:“你以為我想要什麼?啊?你以為我想要什麼?”
“我不要錢!不要爵位!我不要女人!”
“我要出一口氣,我要莉娜和安娜知道,帕帕沒有忘記,你們的仇,帕帕一定一定一定替你們報!”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將鮮血、鼻涕與淚水一起吸進了肚子,他的嘴巴顫抖著,努力把哽咽和恐懼全部咽回肚子。
“公爵老爺,老母豬咬起人來,也痛得很呢!”
抬槍特有的爆鳴聲響起,當先便有一名騎士從馬上翻倒。
達內絕望地抬起頭,從道路的左側,代表著霍恩的救世旗已經高舉,在道路的右側,強烈的白光包裹著聖女讓娜的聖杯戰旗,順著人潮湧來。
五碼外的雇傭兵半圓槍陣,明明無比接近,卻仿佛是天塹。
當一聲聲發條銃響起,更多的雇傭兵和騎士應聲倒下,隨後,不知是哪位騎士起的頭,所有的騎士都朝著小巷中四散奔逃。
而城堡內的守衛與貴族,眼看著情況不對,居然直接將吊橋給升了起來。
“起吊橋,關城門!”
在絞盤的吱呀聲中,鐵索拉著吊橋緩緩升起,停在岸邊的雇傭兵們本想退到吊橋上去,可當他們後退時,才發現腳下懸空。
後排的雇傭兵們紛紛轉過頭,卻發現作為退路的吊橋正在緩緩升起。
“橋,快看啊,橋升起來了。”
“我們還沒上橋呢,我們還沒上橋。”
一部分不死心的雇傭兵試圖從岸邊跳起,抓住吊橋的邊緣,可大多數都直接跳入了護城河中。
就算有抓住吊橋邊緣的,那也成了聖銃手們的活靶子。
當月亮漸漸沉向西邊的平原,大街上的士兵,不是逃走,就是投降,被扒光了衣服,押往了地牢。
從遠處急匆匆下馬,霍恩沒有第一時間確認被兩名壯漢用膝蓋壓在脖子上的達內,而是仰麵躺在地上的柯塞。
他身上的血洞和傷口都被蓋上了亞麻紗布,可那傷口卻幾乎要流不出血來。
“冕下,公爵……抓住了嗎?”
半跪在地上,霍恩抓住了柯塞的手,他的聲音異常地乾澀:“抓住了,你親手抓住的他,他就在那呢。”
“冕下……你說……莉娜和安娜會……會怪我嗎?”
“她們都是好孩子,您抓住了凶手,她們一定會為你而自豪的。”
“可凶手……還沒抓完……不是嗎?”
從道路的儘頭,矮小的阿爾芒眼角青腫,看來是剛剛撞到了什麼,他此刻快步跑來,走到近前時,卻又不敢靠近。
“阿爾芒……我的……我的孩子。”柯塞伸手,想要去摸阿爾芒的臉,手卻抬不高。
阿爾芒立刻將腦袋湊了過去,和霍恩不同,他已經說不出囫圇話了:“柯塞帕帕,我在這呢。”
在先前的戰鬥中,柯塞渾身上下已經重傷,後來又被戰馬踏斷了大腿和脊柱,血流到現在,早已救不活了。
“對不起了……其實……我一直把你……咳咳……看成……看成是我的……親生兒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您的親生兒子,您供我去教會學校上學,幫我賄賂院長,讓我提前出來……”
“其實……在莉娜和……安娜……出生前,我……我一直想……有個男孩……但我的兩個小天使……她們出生後……我又覺得無所謂了。”
握著柯塞的手,阿爾芒眼角的淚水止不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阿爾芒,我的孩子,我還沒有給你起過教名吧?”突的,柯塞的話語流暢起來,他的眼睛泛著光。
“沒,沒有。”
“我之前找主教花了20第納爾起了一個教名,本來是想留給我親生兒子的……咳咳咳咳,送給你吧。”
“您說。”阿爾芒的聲音顫抖著。
“黎塞留。”柯塞望了一眼阿爾芒,又望向一旁的霍恩,“那個教名,是黎塞留……”
“好。”阿爾芒擦去了眼角的淚水,“以後,我就叫黎塞留。”
柯塞沒有回話,他直愣愣地望著天空,微笑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阿爾芒,不,黎塞留的哭聲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肆意地從肺部流淌到嘴巴。
也就是在同一時刻,遠處的群山上,浮現了一抹乳色的魚肚白。
太陽的金輪從山後跳出,驅散了一夜的瘋狂與血色。
黎明,到了。
帶著金色的晨光落在每個流民的肩上,臉上,他們人人帶傷,互相攙扶著對方,可他們仍不敢相信。
他們真的擊敗了那麼多的超凡騎士嗎?他們真的擊敗了公爵嗎?他們真的奪下了整個貞德堡嗎?
血冬大暴動,三十萬農夫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他們做到了嗎?
可在這一瞬間,他們卻有些迷茫。
幾名護衛押著達內跟在身後,霍恩大步向前走去,黑紅兩色的救世旗已經飄揚在貞德堡教堂的屋頂上。
透過市民們的窗戶,霍恩隱約能看到他們模糊窺視的臉。
踏在市民路的墁石地麵上,還是以前那條街,卻已不再是以前那條街。
那些流民們都聚集到城堡門口的小廣場上時,看不到的,就會踩在屋頂上,爬到樹上,朝著這邊張望。
達內被捆住了雙手,屎尿已經淋滿了褲襠。
可能是已經知道必死無疑,達內一路都在朝著霍恩大罵。
“你們以為殺了我就萬事大吉了嗎?”
“還有教會與孔岱親王的大軍呢,他們三天就到,你們都得死嗚嗚嗚——”
將一塊抹布塞入了公爵的嘴巴裡,一腳將其踹得跪倒在地。
“諸位信民……”
麵對數萬雙眼睛,霍恩走到公爵的身後,用右腳踩在公爵的背上,說到一半卻失聲了。
大多數時候,霍恩都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可此刻,他卻少見地停住了嘴。
他抽出了自己的腰間的血遮雲,輕輕彈了一下。
“叮——錚——”
清脆的響聲後,霍恩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著劍輕笑起來:
“你們這些混蛋,還真是給我留了一個大難題啊。”
用腳踩在公爵的肩胛骨之間,將他的腦袋深深按入泥土之中,霍恩高高舉起手中的血遮雲:“諸位信民……”
血遮雲反射著初升東曦,輕輕揮下,霍恩輕描淡寫地斬下了這出生東西的腦袋。
輕易地,就好像滿大街的血跡都是憑空流出來的。
高高舉起公爵的頭顱,讓他驚恐的麵目沐浴在陽光下。
儘管霍恩竭儘全力去掩飾,可聲音中還是帶了一絲自己都未能察覺的哭腔:
“魔鬼,已經誅殺!”
“我們,勝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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