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橋開始晃動,一批批的村民們扶著大車,不敢去看橋下湍急的河水,向對岸走去。
“還來得及嗎?”讓娜倔強地握住了霍恩的手臂,“最多再等三個小沙漏,他們就能過橋了。”
“來不及了。”望著那唱著天國夢的鄉民們,茜茜提醒道,“我們必須得提前斬斷索橋,否則就是過去的人,都沒法活。”
“好吧,那就隻能放棄了……”沉默了半分鐘,霍恩低聲回應。
或許,就應該聽茜茜的,他偏要帶上所有人一起逃,結果還是要舍棄這300多老弱婦孺。
或許是一件好事呢?
少了這三百人,他的轉進路或許會更加順暢,他能更早地到達貞德堡。
在那裡,以他的見識,以他的能力,以他的學識,肯定能成為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他何必悲傷呢?
霍恩握緊了手中的手半劍:“走吧,我們去通知索橋那邊,準備一下,可以……”
“等等。”提著劍,丹吉撐著草地,站了起來,“我或許可以讓他們稍緩幾分鐘,說不定,那些難民就可以過去了。”
“你要是還想說一席話語之類的,快省省吧。”讓娜黑下了臉,“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丹吉轉過身,掀開了馬背上的布包,那裡放著五把騎槍。
牽著黑威廉走到山坡邊,丹吉撫摸著它的腦袋,就像是撫摸愛人的手臂。
丹吉挺起了胸膛,夕陽的金光落在他粗糙的韁繩上。
他看著不遠處,那是蜿蜒的河穀,那是逶迤的難民,在衣服的縫隙間,他們裸露著粗糙而枯黃的皮膚。
他能聽得到,這群鄉民的歡快歌唱聲,那麼動人,那麼悅耳,隻是夾雜了遠方傳來的心碎的蹄音。
水車騎士粗大的手指劃過黑馬的鬃毛:“其實之前有人問過我一個問題,他問,你又沒有莊園,也沒有駿馬,更沒有輝煌的榮耀,你算個什麼騎士?”
“我說,我覺得我是。”
水車騎士挺起了胸膛,他的嘴在微笑,可卻比哭都難看。
“騎士,騎士不該為了什麼了亂七八糟的地位和莊園,不該為了什麼,什麼錢財與貴婦,去當騎士!
他們應該昂首挺胸地,理直氣壯地,伱知道嗎?就是那種特彆自豪地,理所應當地站在弱者身前,說,我會保護你們。
不是因為錢財,不是因為土地,而是出於道理與公義!”
水車騎士笑得好像他就在現場,就站在那些不公者的身前。
他憧憬地笑,眼中都在閃光,比騎士競技大會得勝歸來還要開心。
吸了吸鼻子,丹吉沒有讓淚水落下來。
他扭過頭,看著霍恩與讓娜,霍恩分辨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容。
“我甚至能想象到那一天,我因為自己愚蠢的堅持,倒在路邊的水坑裡。
沒有人簇擁在床前哭泣,沒有人為我獻上鮮花,可我卻能對自己說,看,俠義騎士就在這裡。”
水車騎士笑得好大聲,笑得就好像在大哭。
“騎士,一個騎士,他不是王國與教會的守護者,而應該是,應該是道理與公義的守護者才對!
他們,他們怎麼能跪在強者身前,卻去屠戮弱者,為了錢財四處劫掠,僅因嬉笑便隨意濫殺……
我們是騎士啊,是騎士,我們不是強盜!”
霍恩從來沒見過丹吉的臉上出現這種表情。
這個永遠儘其所能保持風度的騎士,此刻正邋邋遢遢地哭著。
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淚水順著臉頰的溝壑滑落,水車騎士用沾滿了灰塵的手去擦,可越擦,臉上的泥灰就越多。
霍恩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隱約知道,他應該挽留丹吉的告彆。
可是,那些詞彙纏繞在唇齒間。
他說不出口。
“讓你們見笑了。”抓起黑威廉的鬃毛擦乾了鼻涕和眼淚,丹吉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從腰間扯下騎士長劍的劍鞘,扔向霍恩。
劍鞘在空中劃過一道精準的弧線,落在霍恩的手心。
那是一柄樸素的劍鞘,被皮革、木頭和鐵包裹著,乾淨而陳舊。
“這劍鞘送給您了,我看您還一直將那把無鞘的手半劍掛在腰間。”
“那你的劍該放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