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安仁將冷長秋落在地上的書撿了起來,就放在自己膝頭上擱著,一句一句讀給藺太後聽。
藺太後閉眼聽著,麵上露出些溫和的笑意來,聽了許久,才開口道:“安仁,你看餘家那個孩子上了遼東,打的是甚麼主意?”
裘安仁輕輕將書本子合上,將一雙素白纖長的手擱在封皮上,道:“那小孩兒,不樂意咱們把他豢養在京裡頭,怕把他自己給養廢了,想尋出路呢。”
藺太後“嗯”了一聲兒示意他往下說。
“咱們得讓這麼一回步,給他點甜頭嘗嘗。不然以後的事兒不好辦。”裘安仁朝著藺太後那邊挪了挪,“他若是一輩子就在京城裡當個紈絝,做個清閒的公子哥兒,當然是最好的——省的咱們麻煩,他也能太太平平地過到頤養天年那個歲數。可他非要把自己往武將那個路子上逼,那就是自己找罪受,彆怪咱們難為他。”
藺太後順勢就半靠在了裘安仁的肩上,彆看他二十餘歲了,也不算是太矮,可身量卻消瘦單薄成一幅少年人的樣子,整個人沒長開一般。可藺太後仿佛就喜歡這樣的骨相,她就著靠他肩膀這個動作,將手搭在了他的腿上撐著,湊在他耳邊問道:“你又有甚麼主意了?”
“娘娘忌憚手上握兵權的人,他們也忌憚著娘娘。”裘安仁聲音緩緩的,總有一種給人下蠱的感覺。
正是因為這個忌憚,所以藺太後才動了把餘靖寧養廢在京裡這個打算,餘靖寧也不想讓她打的那一副如意算盤成了真,拉開來博弈的時候誰也不讓誰。
“所以,就給他們些甜頭,這回遂了他的願,再找些旁的法子來鉗製他們。”裘安仁轉過頭來對著藺太後微笑,“不知娘娘聽過民間的話不曾,他們說‘有得軍功算甚麼好兒郎,上了金榜的才算是好兒郎’,那手裡握筆的總歸要比拎著火銃的麵子要大些不是。如今怎麼帶兵是他們一人說了算,今後不是他們一人做決斷不就成了?將那些見天兒在您跟前耍嘴皮子的文官,也趕到他們跟前去,若是還不放心,娘娘就在身邊挑幾個孩子過去,看著便是。”
文武官相互鉗製扯皮,當然就沒法子擁兵自重,再安個眼線到跟前去,不就更妥當了?雖說先前十三港的太監督查這事兒如今飽受詬病,但等風聲過去了,再在軍中也弄出這麼一個玩意兒出來,也不是不成。
藺太後不置可否,隻話家常似的道:“如今這戰事一起啊,不僅平朔王得回去,哀家也見不上哥哥和侄兒了。”
裘安仁笑了一聲兒,將藺太後攬了過來:“娘娘若是想見王爺,隨便尋個由頭,再召進宮來便是。”
“這山高路遠的,還不夠費事兒。”藺太後歎了口氣,抬起手來瞧自己的指甲“前日哥哥給哀家來了信兒,說了好些難處。他們那樣偏遠地方的百姓啊,全都不好好耕地讀書,全都往開了海港的地方跑,都想去做些買賣,著實難管。”
裘安仁靜靜地聽她說著。
“真真兒是禮崩樂壞。”藺太後便接著道:“殊不知啊,咱們大衡隻有靠著祖宗說的‘耕讀傳家’才可立身,工商都是末業,這麼鬨下去,遲早是要亂了套。我哥哥便說了,如今租子越來越難收,滿大衡都人心浮動的,全是那海貿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