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治七年正月二十日夜,遼東總兵餘靖寧率軍四萬攻錦州城,攻至二十一日清晨,攻勢稍歇,紮營於小淩河陰。”
——《衡史稿》
要打一個漂亮的開頭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代價就是昨晚幾乎將彈藥打空了。但這事兒畢竟自己知道,地方不知道,餘靖寧一點兒也沒心虛的意思,當場射了數封勸降信進去,然後在小淩河南岸紮下營來。
小淩河就在錦州城邊兒上,距離錦州城也不過一射之地,一支箭射出去幾乎都能戳上城頭守城兵士的鼻尖兒。這小淩河冬日冰封,根本就沒有阻攔的作用,隻有一群衡軍在河上報複諷刺似的“鑿冰為壕”,又是挑釁又是威逼,大有一種“但凡我人再多一點兒,我就圍城”的架勢。
衡軍兵士伐木為拒馬,置於冰壕之中,由餘靖寧親自監督。
“世子爺!”車四兒邊跑邊喊,麵前好大一團水汽朦朧,“姑娘醒了!”
餘靖寧抬頭,驚呆了似的站在原地沒反應。
車四兒以為他沒聽清,走到他跟前來,又重複了一遍:“姑娘醒了……嗯?”車四兒麵前的自家主子,驚疑交加地發出一個鼻音。
餘靖寧本就不常笑,見天兒繃著一張臉,自從覺華島戰役之後更是一直臭著一張臉,誰看誰害怕。可這黑臉世子爺竟然在聽見方才那句話之後,臉上一張萬年不化的麵具竟然裂了。
彈儘糧絕之時還敢在一射之地內紮營的餘靖寧,身上的鎮定自若一瞬間沒了蹤影,淩厲的眼角眉梢全都垂了下來,有那麼一瞬間,車四兒甚至覺得他眼眶紅了紅。
這種快哭了的表情轉瞬即逝,很快就被一種驚慌失措的神情取代了——餘靖寧轉頭就跑。
沒得到一句吩咐的車四兒在原地愣了半天,也哼哧哼哧跟上去了。
昨夜餘知葳一銃刀捅死了人家的特勤,還怕他死得不夠透似的又開了一銃。兀良哈眾人,尤其是胡和魯自己手底下的人,一腔悲憤怨恨湧上心頭,來不及號喪,就先把這一腔噴薄的情緒全報複到餘知葳身上了。
等到餘知葳左躲右閃地避開了那些實體化的怒火,卻也早就錯過了借力的點,仰麵朝天從城上摔了下來。
雖說被底下幾個兵士接了一下,沒至於當場英勇殉國,卻也是獻血狂噴當即不省人事了。
至於此後餘靖寧又做了甚麼……
車四兒生生打出一個寒戰來,也不知是凍得還是怎樣。
一路狂奔的餘靖寧在帳門口駐了足,端著藥的軍醫見了連連向他行禮。餘靖寧回魂似的一凜,輕咳兩聲,道:“藥給我罷。”
那軍醫低眉順眼道了句:“是。”便將藥碗遞給了餘靖寧。
餘知葳方醒過來,意識有點混沌,迷迷蒙蒙轉過臉,看見自家兄長黑著張臉冷冰冰進來,被這張臉駭了一大跳,登時就嚇醒了。
她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下意識朝後一躲,疼了個肝腸寸斷,一口一口倒著朝上抽冷氣。
“活該!”餘靖寧拉著臉,把藥碗往小幾上一磕,“現在知道疼了?——你怎麼見我跟見鬼一樣,自己把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