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中的人還沒說幾句話,便到了該上早朝的時候。餘知葳才把藺太後從珠簾之後拽下來,自然也不好自己打自己臉,代替她的位置,於是便回了宮中,囑咐冷長秋送一送皇爺上早朝。
賀霄坐上了步輦,卻見裘安仁姍姍來遲,衝著賀霄微微一點頭。
賀霄皺了皺眉,沒說甚麼,就是心中疑惑了一下裘安仁為何在文淵閣議事的時候沒有來。
他眉頭還沒舒展,就聽見身旁的裘安仁道:“奴婢與皇爺走一段罷。”
賀霄心道這原本就順路,你不與我走一段,難不成還要繞路走。
他朝旁邊瞥了一眼,裘印公身姿挺拔如芝蘭玉樹,臂彎裡搭著雪白的拂塵,一開口就讓人覺得他還是個少年:“今日平朔王世子可是向皇爺自請出征了?”裘安仁的裘衣被風吹得翻飛,露出裡麵的赤紅蟒衣來,他不知是太瘦了還是當真穿地單薄,冬衣穿在身上半分都沒顯得臃腫,甚至瞧著還有幾分清瘦。
他像是無意間提起了這個問題,賀霄沒防備,於是隨口答道:“的確如此,朕打算允了。”
裘安仁對這話不置可否,顧左右而言他:“皇爺雖說喚世子爺一句‘寧哥哥’,但畢竟不是嫡親的兄弟,這皇爺是知曉的。就像平朔王他雖說喚太後娘娘一聲母後,咱們卻沒法知道他心裡頭是不是與娘娘皇爺一條心。”
他說完這話,瞥了賀霄一眼,見賀霄正睜著一雙小貓眼睛瞪著他,於是挑了挑眉毛,接著往下說道:“皇爺確是取了餘家女,世子爺便與皇爺親上加親,成了國舅——皇爺與皇後娘娘伉儷情深,這奴婢是知道的,可皇爺總不會連餘家將女兒送進宮來的目的都沒有想過罷。皇爺聰慧,想必也該知道娘娘為何防了餘家這麼多年。”說到餘知葳的時候,賀霄的神情很明顯變化了一下,張了張嘴,大概是想嗬斥他胡說八道,裘安仁心裡輕輕笑了一下,在賀霄張嘴之前就先將自己後麵要說的話吐了出來,“西北軍不是皇爺的舅家,那是‘餘家軍’,皇後娘娘對皇爺是不是真心的,皇爺自己清楚,可餘家就未必了。”
“皇爺今日許了世子爺上東南前線,萬一世子爺若是在戰場上出了甚麼事兒,還能像現在藺總兵在前線遭難一樣太平無事嗎?”裘安仁看著他,滿麵都是深意,裘安仁衝著賀霄勾了勾嘴角,接著笑道,“川軍不過二十萬人,還全都是步兵,火銃大炮配的也不齊全,剿匪的確是一把好手,攻城就未必了,從如今的藺總兵身上就能瞧出來,川軍不足為患。可西北軍卻有三十萬,那可是大衡最強的騎兵,與川軍便是雲泥之彆。如今還能乖乖聽命與皇爺,奴婢可不敢保證,是不是因著他們家的獨苗還好端端活著,並且被皇爺拿捏在手中。”
裘安仁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瞧了賀霄一眼:“哎呀,奴婢今日話有些多了,皇爺恕罪。”
賀霄手裡攏著手爐,頭上的暖耳和風帽被風吹得快要飛起來,他像是被風吹得冷了似的,捏住了手爐上的布罩。
寧哥哥……
賀霄眯了眯眼睛,他已經快想不起來當初剛入京時候那個繃著一張小臉裝大人的男孩了,分明隻過來幾年的歲月而已。
他現在想到餘靖寧,便隻能想起他披著甲,一身冷鐵和寒風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