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過了不久,便到了通州碼頭,大船早已經備好,林鈺告彆了一路被他套話的賈璉便上了船。
站在甲板上,那河風帶著涼意,眼見著夏天快要到尾巴上,回了揚州興許就要涼快許多。他拱手給賈璉道彆,賈璉喊了聲一路順風,便看那船起錨,沒一會兒便離了案,順著運河南下了。
總算是離開了京城,壓在林鈺心中的那塊石頭就像是忽然之間消失了一樣,他輕鬆極了,隻吐出一口氣。
張寶兒站在他身後,林鈺問他道“走的時候該給黛姐兒的東西都留下了吧?”
“已經給了姑娘的貼身丫鬟雪雁。”
隻是張寶兒覺得,雪雁畢竟是年紀小,看著一團孩子氣,當初賈府的老太太便是看著雪雁年紀太小,給配了紫鵑,若是有什麼東西合該交給紫鵑看管,方能放心幾分,可林鈺偏偏交代給了雪雁。後來張寶兒一想,雪雁畢竟是林家出來的,那些黃白之物都是私下裡留給黛玉的,而紫鵑是賈府的人——看樣子自家爺對太太的母家,還是有一定的戒備之心的。
黛姐兒一個人在賈府,肯定是需要上下打點的。隻是黛姐兒性情孤高,自己定然不會做這些事情,雪雁看著年紀小,卻很懂事,林如海當初給黛玉挑人自然不是胡亂挑的。
說到底林鈺還是有私心的,終究林如海要疼黛玉一些,他後麵的事情還仰仗著林如海鬆口,不將林如海這邊的關係打好,隻怕真的隻能入仕而無法從商了。
林鈺想到自己如今這身份,便是有苦說不出。
他撓了撓頭,一轉臉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條大船,船上擺了一把椅子,有人在旁邊撐了傘,隻遮住那坐著的人。那人端了一盞茶,慢慢地拂著茶沫,似乎是在看著江上風景。
一見到那船,林鈺便道一聲“人生何處不相逢”。
夏省之這優哉遊哉的模樣,竟然也像是把事情給解決了,想必京城那邊的大局已定。
看他表情輕鬆,那薛瓚的事情應該是沒有威脅到他的。
那邊夏省之看到林鈺,便對著他一舉茶盞,林鈺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心裡卻在想,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是不會無聊了。
回來的時候身邊沒有黛玉,也沒有賈雨村,伺候林鈺的人早已經被他收買了個合適,張寶兒盯著什麼事兒都沒有。林鈺放心大膽地去夏省之的船上說話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優勢,他乃是林如海的兒子,這就決定了夏省之定然會重視自己。
更何況,怎麼說林鈺對夏省之也算是有救命之恩,這一來二去兩個人都算是很熟稔了。
茶水換了第二道,夏省之說是要對弈一局,林鈺棋力不算上佳,心思也沒在這上麵,不出半個時辰便已經輸了。他投子認輸,卻道“夏幫主乃是勝者,意氣風發,正是勢如破竹,鈺自知即將不敵,還是識趣一些,早些認輸的好。”
“哈哈……”夏省之當真笑了出來,他知道林鈺這話是什麼意思,問他道,“林鈺公子想必是聽說什麼了。”
“薛家目前的掌事者薛瓚前不久才進京處理事情,不過似乎不大如意。聞說薛家背後那位爺準備插手鹽事撈錢,下麵的人肯定是趕著孝敬的,偏偏您在這個時候離京了,上次出現的還是四爺跟十四爺,想來夏幫主你,跟薛家不是一路人吧。”
林鈺口稱薛家叔叔為薛瓚,一點也沒有站在薛家那邊的意思,這是一種完全冷靜客觀的態度,既不將對方視作自己的仇人,也不站在對方那邊考慮,對林鈺來說——複仇是慢條斯理的事情。
夏省之道“我跟那薛家的確不是一路人,這一次插手進來想要截胡的都是太子的人,不過太即便是這位爺,也不該太過囂張的。鹽商有鹽商的規矩,薛家想要按照他們的規矩來,那也要問問鹽商同不同意。”
前一陣說四川有新的鹽井的時候,薛家那個激動,聯係了一些鹽商,便給了他們銀錢,希望占據了新開的鹽場,哪裡想到鹽場忽然之間出了事情呢?
自流井都炸了,薛家還有個什麼本事?
隻怕現在薛家不少錢都折進去了,夏省之這裡的這一批私鹽若是落到薛家的手上,大約便能解了他們燃眉之急。
林鈺想著薛姨媽跟薛寶釵在賈府裡那個出手闊綽,也不知道是不是打腫臉充胖子了。
他藏起自己的冷笑,將棋子收起來。此刻船快到濟寧,行程過了一小半,林鈺方將那白子裝入棋盒,便聽到外麵驚呼道“船漏水了!快堵上!快——”
夏省之聽聲音立刻就站了起來,林鈺眉頭一皺,知道麻煩又來了。